她聽著Nuit向人介紹她是他的女友,而不是妻子。沒錯,他們沒有注冊結婚。她算偷渡,沒有合法身份。
她忽然很想回到屬於自己的國家。如今是八十年代,□□的動亂早已平息,一切正是欣欣向榮。
…
Nuit想要設計一季黑暗哥特風格的新裝,他讓餘婉畫上蒼白的妝容,唇色塗成鮮紅,供他尋找靈感。偏偏一連幾天,廢紙團扔滿了垃圾桶,還是畫不出一張滿意的成稿。
“這妝容不適合我,你找不出靈感是必然的。” 餘婉卸完妝,看他仍埋頭於案間,不由道。
Nuit不以為然,“不是那回事,你彆說話。”
餘婉沉默了片刻,幽幽開口,“我們也不適合,還是分開吧。”
“你說什麼?” Nuit抬起頭,許是在黑暗風格中沉浸太久,目光有幾分陰鬱。
“你看,你現在麵對我已經沒有靈感了。” 餘婉坦然道,“你需要一個新的靈感繆斯。”
“那你呢?”
“自然是離開。”
“不,你是我的專屬模特,我的愛人。永遠都是。”
餘婉自嘲一笑,“愛人需要的是了解,我不過就是個任你隨意擺布的模特。”
“那你也是屬於我的。想離開?開什麼玩笑。” Nuit不悅地起身,準備解開她的衣領。
“放開我。” 餘婉第一次鼓足了勇氣推開了他。他後退兩步,打量著她,雙拳不自覺握緊。
餘婉的聲音有些哽咽,“找一個合適的人在一起不好嗎?”
他冷笑,“我不知道我適合誰,我隻知道我愛你。”
“你了解過我嗎?你愛的隻是我的外表。” 餘婉的眸中閃動著淒美的淚光,“外表算什麼?不過一幅精美的形骸,行屍走肉罷了。”
“我又跟你學了一個新詞。” Nuit眼底泛起一絲不可言喻的笑,“形骸?那也是我的。”
…
是他成就了她,她卻想著逃離。既然是形骸,那又何需行走?
恨意灼燒著Nuit的心,他帶著陰鷙的目光步步逼近,手中揚起一道鋒刃的光芒,下一秒,刺進了眼前女子的心臟。
柔弱的身體無力倒下,一雙美目失去了光澤。鮮血的刺激讓他忘乎所以,他如同一個癲狂的藝術家,沾起她的血,給這具蒼白的模特描上了烈焰紅唇。
“我的美人兒,即便是死,也要為我所擁有。”
…
他麻木起身,卻看到門邊顫抖著的小小男童,瞳孔空洞,像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偶。
他三歲的兒子,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愣怔片刻後,Nuit舉起了刀。卻在接近男童那一刻停下了手——不不不,那是他的兒子。
他的兒子會是一個法國人。跟這個女人沒有關係。
他把孩子關進了屋裡,準備收拾殘局。他雙手撫上女人冰冷的麵龐,“我要想個辦法,讓你依然華服加身,讓你永遠美麗。”
…
他用塑料模特做了一個空殼,如同一個棺材。他為餘婉的遺體畫上他最滿意的妝容,裝上香包,封了進去。
他終於繪出了滿意的手稿。墨色長裙上頹敗的曼陀羅,殘破的羽翼,是墮落天使。
天使帶走了他的心,讓他成為了一個惡魔。
…
他親自剪裁的禮裙,穿在了那個最特彆的模特身上。他如她所願去尋找新的靈感繆斯,卻覺得每個都比不上她。
兩年間,他混跡於交際場,帶回不同的女人,天亮之後將她們殺死,同樣封進塑料模特,擺在一起。——讓她們眾星捧月般,侍奉他最愛的女人。
他已經完全瘋魔,黑暗的靈感卻源源不斷而來。他積累了一定數量的成稿,準備發布一期時裝秀。
這一晚,緊鑼密鼓的籌備中,他找不見了他那患了自閉症的兒子。兩年來,這個孩子始終沉默地呆在自己的小屋裡,目光茫然對著他那些畫稿出神,他便沒有上心。
他走出門尋找兒子,警察卻不期而至。撞破了彆墅地下室的門,罪惡昭然世間。
他被戴上手銬,才知道,五歲的兒子偷偷跑出家門,撥打了報警電話。
…
審訊,終日對靈魂的拷問,讓他在黑暗中,想起了一張清澈的臉。那是他和餘婉的初遇。
惡魔終於流下了懺悔的淚水。
…
監獄戒備,全城搜捕。那個名叫Nuit的殺人狂越了獄。
他遊蕩在深夜的唐人街,尋找著熟悉的痕跡。他知道,他很快會死去。可在這之前,他多想再做一場時光倒流的夢。
一家小店的招牌吸引了他——封存記憶。
他不由自主地踏了進去。櫃台間高挑纖細的女子,及腰長發,讓他恍如看到了當初的餘婉。
不,她不是餘婉。她們完全不一樣。
她的膚色比餘婉更白,眉眼間也沒有那一抹愁容。他忽然想到了餘婉常讀的一首中文詩,什麼水啊雲的,一時間頗有此感,卻詞不達意。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溫潤的女聲淡然開口,他目色一凝。“你有讀心術?”
女子淡淡一笑,再開口換成了與他一樣的法語。“那就讓我再猜一猜,你是在懷念某個人,還是想封存一些記憶。”
“記憶可以封存?” 他好奇道。
“當然。” 女子點了點頭,“本店可以為你封存一些不願回首的記憶,不過,是有期限的。”
冷暖喜好遊戲人間,卻不願用秘術破壞人間的法則。小小娛樂,無傷大雅。
“那最長的期限是多久?”
“二十年。”
…
Nuit環顧四周,櫃台中一個個裝在水晶盒裡的小物件,有的是一支鋼筆,一枚勳章,有的隻是一片殘破的落葉。——“這些是什麼?”
“記憶的依存體。這裡麵封印著的都是彆人的記憶。”
“不能永久封印嗎?” 他不甘地開口,得到了女人否定的答案。
徘徊片刻後,Nuit下定了決心。“我與你做這筆生意——幫我封存我兒子的記憶。”
他自嘲地笑道, “他的父親是一個殺人狂。我希望他忘記這一切,平安長大。”
女子的神色沒有他預想中的驚慌,平靜如水道,“二十年後,當他的記憶恢複,世界觀會天翻地覆。”
“那就拜托你,到時候去看看他,再為他封存二十年。”
她卻搖了搖頭,“那時他已是成年人,封存記憶需要他自己的意願。”
Nuit沉默許久,終是無奈一歎。“成交。”
…
他要過紙筆寫下自己個人和公司的賬戶密碼,用以支付酬金。“我很快就會再次被捕。請你在這孩子將被送入孤兒院時,幫我完成這件事。”
女子點了點頭,“寄存記憶的信物呢?”
Nuit掏出一塊懷表,打開。裡麵鑲嵌著一張照片,眉清目秀的東方女子,如畫上的美人。他凝視片刻,交給了這個女人。
“就用這個吧。這是我的妻子。”
女人將懷表收入水晶盒,在電腦上查詢了一下他提供的賬戶。“酬金不少,可以給你一個贈品。”
他卻無謂地搖了搖頭,“我是一個將死之人,也沒什麼需要的了。”
“比如一場時光倒流的夢?”
他聞言一震,暗淡的藍瞳發出久違的光。——“真的可以?”
女人拿著裝好懷表的水晶盒,讓他凝視片刻。“好了。在你生命結束時,贈品會到賬。”
“謝謝。” 他神色釋然,仿佛洗清了積年的暴戾。
“最後一個問題。孩子叫什麼名字?”
望著水晶盒裡的懷表,Nuit思慮片刻,目光溫柔。
“跟隨他母親的姓,有一個中文名字,叫餘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