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在書信裡反複說過,柳家對夏府恩重如山,沒有人伺候,被妖魔般對待,這像是對恩人的樣子嗎?
夏南箐愧疚,她也愧疚。
她沒有資格指責主子,更沒有資格教主子做事,但黃老爺,在柳家一事上,表麵上看著心急熱衷,實際上事情總是很糟糕,他急慌慌地說要給柳嘉禎找道士,說擔心蛇妖在柳家大郎身上久了不走,落在人耳朵裡,柳嘉禎就是蛇妖,主子都這麼說了,府裡上下撒雄黃了,還能有假嗎?
這事絕對假不了!
看似無心之舉,實則暗中推波助瀾。
梅嬤嬤心事重重地往東廂走,沒有留意到一個人影藏到了園子的樹後。
那個人手裡拿了兩個袋子,袋子裡全都是蛇,他先放到這裡,等時機全放出來,夏南箐的東廂是最安全的,沒有人會過來發現這裡的秘密。
很快就走到房門前,梅嬤嬤果然看到裡邊有燈,剛想敲門,忽然聽夏娘子低聲啜泣的聲音,像埋在床褥間,一會兒,是柳家大郎的聲音。
梅嬤嬤愣住,手停在門上,再一想,不可能的,正要敲下去。
“真的很疼……”夏南箐的哭聲。
“一會就好。”
梅嬤嬤的手又猶豫了,這,不太可能,她看著夏南箐大,夏南箐在男女之事上到現在還不是很懂,哪怕和司馬府定了親,她不是害羞,而是對她說,梅嬤嬤,夏府有救了。小姐妹邀的出遊賞花,她推掉了,接著便去了錦州,說要更努力,才能使夏府好。殊不知那小姐妹們的邀請,實際是安排給司馬言看看夏南箐的,夏南箐比較了一下,覺得還是學業重要,要趕上一場老夫子的親自授課,非常難得,所以走了。
梅嬤嬤不知道的是,哪怕前世,夏南箐和司馬言成了親,夏南箐對這事依然不熱衷,懵懂半生,司馬夫人給司馬言納妾威脅夏南箐,夏南箐反而心裡大鬆一口氣。
夏府完全占據了她全部心神,如果作比喻,夏府是夏南箐的白月光朱砂痣,是心之所向,夜晚的輾轉反側,無人能擠入它們之間。
梅嬤嬤想,現在夏娘子大了,馬上及笄了,人開竅是一瞬間的事,她看著柳嘉禎比司馬言好,也許,柳嘉禎打開了夏南箐的心門。
可是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她轉身準備走,門卻這時候開了。
夏南箐打開門,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悄悄拭去眼淚,沒想到看到梅嬤嬤站在這裡。
梅嬤嬤裝作剛來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起來沒看到你,想娘子在這,便過來看看……娘子怎麼哭了?”
上下打量夏南箐的衣裙,抬頭看,並沒有看到柳嘉禎相送,用完後打發夏南箐似的,而夏南箐一幅還不知道自己受了欺負的樣子,梅嬤嬤心裡更不舒服。
“哥哥給我正骨,太疼了。”夏南箐見到梅嬤嬤,剛剛收了的眼淚似乎又要出來,挨著梅嬤嬤,臉靠著她肩膀。
梅嬤嬤訝然,低頭看夏南箐明顯沒那麼腫了的腳,夏南箐看著雖然嬌,但還是一副閨中女兒的懵懂純澈情態。
她誤會柳家大郎了,臉上燥熱。
她剛剛心裡埋怨柳嘉禎這麼對夏南箐,是對夏南箐的不尊重,哪怕夏南箐是家主,哪怕她不喜司馬言,但是東窗事發,受累的永遠是女人。
柳嘉禎不僅沒有不尊重夏南箐,還做了好事。
她自己犯了不查便定罪的錯誤,且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和黃老爺之流有什麼區彆。
柳嘉禎聽到聲音走了出來,他穿上了外袍,看上去還沒有就寢,被夏南箐打擾到現在還沒睡。
梅嬤嬤更內疚了。
“明天不要讓她出門,養兩天,不然還得再正一次。”
梅嬤嬤謝過柳嘉禎。
“阿箐,你聽到了嗎?”
夏南箐點頭。
“如果再亂走,我親自再給你掰。”
夏南箐剛好轉的臉色又白了回去,連忙搖頭。
老朱主雖然正骨也痛,但是他慈悲心懷,很替傷者考慮,且夏南箐是他看到大的,多多少少能感覺到老朱主的溫和,柳嘉禎不一樣,他受傷是家常便飯,這點扭傷,在他眼裡算不上什麼,尚不值得溫和相護。
這又冤枉柳嘉禎了,他考慮到夏南箐皮薄骨軟,且怕疼,下手在又快又準的情況下最輕手了,他跟夏南箐沒仇,何必下死手,夏南箐比他料想的還不經扛,暈乎了好久,太廢了。
“梅嬤嬤,帶她回去吧,晚輩不送了。”
“大郎客氣了,好生休息。”
夏南箐挨著梅嬤嬤回自己房間去休息。
柳嘉禎目送,夏南箐和梅嬤嬤互相挨著走,母女一樣,低聲細語在深夜裡輕輕地傳來,梅嬤嬤語氣關心,夏南箐語氣撒儂,說要吃白糖黏糕。
梅嬤嬤全都答應了。
好廢,柳嘉禎心想,還要小孩子才吃的黏糕哄。
東廂終於重新安靜了,小黑蛇從梁上重新爬回床榻上。
它吐吐蛇信子,床榻上多了雌性的氣息,本以為會不喜,它遊到被子上,盤在夏南箐剛剛趴的地方休憩。
柳嘉禎這才沒有把東西都抱到另外一邊。
這回不是血的香味,是夏南箐身上熏香的味道,清新的幽幽的荷花香,驀然想起夏南箐想自己和她去看看院子裡的荷花,荷花年年有,有何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