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滿得似乎要溢出來,黃澄澄的,而大雨傾盆,明明不能見月,但是偏偏烏雲裂出了一個大口,讓月亮露了出來。
好像天上長出的一隻黃色的蛇眼。
冷冷的和地麵上的破廟中的夏南箐對視。
密密匝匝的雨線。
“少夫人,雨大,小心濕了衣服。”婢女道。
夏南箐低下頭,石榴織金裙擺染上了潮濕的水汽而深了一圈的顏色,還有一些黑色泥點子濺在白色披帛上。
“公子喊您進去。”
雨要是下晚一點,就回到司馬府了,夏南箐心想,結果現在被困在這一處廟裡。
她正和司馬言冷戰,司馬夫人生病,道士說孝子要去祈福,能好得快一點,於是司馬言去了城外的廟吃齋念佛給司馬夫人祈福三日,作為兒媳的夏南箐也不得不去,在府裡她可以到外間對付一晚,這裡隻有一間屋子是能睡人的,她不能當著侍從們的麵下膽敢和司馬言使性子。
屋裡司馬言已經躺下了,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心情還挺好,打開窗看外頭的雨景,夏南箐又看到那令人不安的月亮。
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司馬言看過來,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睛一亮,笑道:“夫人好似破廟裡的女妖。”
哦,難怪了,窮書生進京趕考夜宿破廟和可憐女妖一夜風/流私定終身的戲本子。
也好,總算不提她外出處理夏府的事。
司馬言張開手臂,夏南箐隻能過去,依偎在他懷裡,司馬言鼻子靠著夏南箐的頭發:“夫人身上味道好香,能吸人魂魄。”
夏南箐身子僵直,明明司馬言身上的衣服用的是天山雪蓮香薰出來的,高潔清雅,應該會非常好聞。
她喜香,各種香氣都喜歡,可是司馬言抱上來的時候,她竟排斥這種味道。
司馬言鼻子埋在她頭發間,用力地深嗅,手扯掉了她的披帛,輕紗般的披帛掉地上的時候,夏南箐忽然僵硬著身體站了起來。
“怎麼了?”司馬言神情還有些迷醉般。
“有東西跑進來了,”夏南箐指著敞開的窗戶道,瞥見天上的月亮,夏南箐腦中一閃而過,“是蛇,是蛇爬進來了,非常快的速度,我剛剛看見了。”
一聽有蛇。司馬言立馬從床榻上起來,緊張地往四周看,揚聲喊人進來。
侍從問夏南箐那蛇有多大,有沒有看清往什麼方向走。
都是隨口胡謅出來的,夏南箐怎麼會知道,她含糊地說沒看清往哪個方向走,司馬言聽了著急:“你怎麼能不看清呢?”
夏南箐扯緊披帛,微微垂下臉,隻能看見白皙透亮的肌膚上烏黑卷翹的睫毛在可憐地顫動,微微發紅的耳朵,一幅不好言說的模樣,司馬言恍然想起當時意亂情迷,自己甚至都沒有留意到動靜,怎麼能怪阿箐呢!
司馬言悔,握著她的肩頭帶著往外走,讓侍從把整個房內都仔細找一遍。
確定沒有蛇,可以放心睡之後,已經到了深夜。
好好的一個窮書生和女妖一夜風、流的戲變得雞零狗碎,司馬言心裡極度惋惜,但又不能說夏南箐什麼,畢竟當時真的很難留意到周圍的事,她第一次在外露宿,緊張也能理解。
三天的寺廟裡的祈福,早起晚睡,司馬言困得眼睛快睜不開,躺在塌上隻想睡覺,夏南箐則在榻下。
“你睡那裡做什麼?”司馬言看著睡在矮塌上的夏南箐問。
“郎君,我們都糊塗了,這裡雖然空了,但還是廟,得分床睡,不然給娘的祈福就不靈了。”
司馬言懊悔:“還是夫人想得周到。”
“小心你脖子上的傷。”司馬言道。
夏南箐摸著脖頸間纏著的一圈絹紗,點點頭,這是從寺廟下山的路上,一個不留心被橫出的枝椏戳傷,流了不少血。
聽著司馬言入睡的呼吸聲,夏南箐僵硬的肩膀才鬆下來。
夜深人靜,夏南箐感覺有人抓著自己的手,她下意識以為是司馬言,縮回手,怎麼都揮不動,接著那手摸到自己的脖子上,那帶著水的冰冷的手碰到自己肌膚的時候,夏南箐立馬驚醒,那根本不是司馬言的手,司馬言的手是個貴公子的手,沒有任何的繭,而這雙手,刀劍的繭刮得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夏南箐睜開眼睛想要起來,卻被不知道怎麼在外邊有侍衛值守的情況下進來的男人一把捂住了嘴。
像鐵一樣,把她摁回床榻上。
夏南箐用力掐他,發現一手的水,混著血的味道。
又用腿踢他,他沒有在意,也沒有被踢動,一切都是徒勞,旁邊司馬言睡得非常沉,根本沒有留意到有人進來了。
她被迫揚起頭,露出了脆弱纖細的脖子。
在這無聲的夜晚,她所有掙紮在這個男人麵前,都是待宰的羔羊。
屋頂開了一個洞,這個人應該是從上邊下來的,這屋頂離地麵幾丈高,他是怎麼悄無聲息的?
透過被揭開的洞,黃色的滿月,懸掛正上方,黃澄澄的顏色仿佛在說,你逃不掉的。
這個男人帶著一身的水汽,衣服濕漉漉的,拔出了他的刀,貼著了她脖子的肌膚上,冰冷,堅硬,血氣。
夏南箐忍不住發抖。
就在她以為今晚就會這麼死掉時,貼著她脖子的刀一動不動,對方仿佛內心在激烈的天人交戰,夏南箐睜開眼睛看著他,眼裡裡露著祈求,然而他戴著麵具,似乎沒有看她,一直在緊緊閉著眼睛,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濕透了他的睫毛。
夏南箐雙手放在他握刀的手背上,用力地傳遞自己不想死的渴望。
她的手暖暖的,貼在男人冰冷的手背上。
他硬生生收回了刀,就在夏南箐鬆一口氣時,他忽然又舉起了刀,夏南箐驚呼的聲音被他捂著,刀光一閃,夏南箐緊緊閉上眼,血濺在夏南箐臉上,也是偏冷的,夏南箐呆呆地睜開眼,看著他手臂上一道巨大的傷痕,不停往外冒血。
夏南箐望著他,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情況,但可以肯定的是,似乎割了一刀後,他神智回來一些,他睜開了眼睛,冷冷地盯著自己。
那個眼神有點熟悉……
對方鬆開壓製著她的手,起身走開,夏南箐大口大口的呼吸,看著他高大的背影,修長筆直的雙腿,他忽然踉蹌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夏南箐明明還在想那個眼神像在哪裡看過,明明應該恨不能這個狂徒被抓住,手卻不自覺地伸過去扶住他,夏南箐攙著他摔在了矮塌上,矮塌發出一陣聲響,在寂靜的夜晚特彆的明顯。
夏南箐抬頭看臥榻上,司馬言沒有被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