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箐又讓人去查,死了的佟少尉,和琉酆有沒有關係。
下人去了一趟,很久後才回,說,官府裡對佟少尉的死忌諱很深,沒有人談論,民間傳言是,佟少尉被自己養的蛇給吃了。
大家都傳是蛇妖,根本沒有人信這個傳聞,你想啊,就算佟少尉喜歡養蛇,蛇吞了佟少尉,那怎麼那麼多條蛇都在吞人啊,聽上去比話本還不可思議。
就是蛇妖作祟,這個佟少尉平時就沒乾什麼好事,肥頭肥腦,屍位素餐,報應!
對是對夏南箐來說,官府什麼都沒有說,就相當於什麼都說了。
佟少尉背後一定藏著秘密。
她想要一個人可以幫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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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南箐立馬叫馬車自己要出去,梅嬤嬤打斷夏南箐,道:“大娘子忘了答應了大郎什麼嗎?你今天會好好在府裡,哪都不去。”
夏南箐這才想起,心頭如貓撓,呼之欲出的真相,她坐如針氈,期期艾艾道:“梅嬤嬤,你彆告訴大哥,我坐著馬車去,腳不沾地。”
梅嬤嬤這回說什麼都不會同意了:“大娘子,這兩天你就是說腳不沾地的,但是總是有事發生,老奴覺得大郎說得對,不能對你太放心。”
夏南箐趴在桌子上假哭,手指一點點挪過去,扯住梅嬤嬤的衣服,搖啊搖,仿佛在說就讓我去吧就讓我去吧。
梅嬤嬤被她扯得心軟成一片,勸道:“大娘子要見誰,不如寫一帖請對方過來?老奴去準備宴席。”
“我想去找司馬言,但不想讓他知道我的身份。”夏南箐道,而且司馬言如果知道自己是他聯姻的人,反而會起反效果。
“……”梅嬤嬤聽到司馬言三個字就心生不喜,道,“娘子找他作甚!”
“他作為司馬嫡子,大家不看僧麵看佛麵,我能從他手裡撈到不少消息和人脈,彆人能利用他的弱點對付我,我也能利用他的弱點反製彆人。”
梅嬤嬤聽到夏南箐這麼說,笑了,心裡的氣瞬間沒了。
“那就明天再去吧。”梅嬤嬤道。
“嬤嬤,你不要告訴大哥,他不會知道的。”夏南箐見梅嬤嬤有點鬆動了,挨到她身上鬨她,梅嬤嬤好像抱了隻白色小狐狸。
“哥哥現在都不理我呢,他在彆的院子呢,我保證去了就回,哥哥不會知道的。”
梅嬤嬤沒有接話,隻是道:“大娘子,看看門口。”
夏南箐從梅嬤嬤懷裡抬頭向外看,幾縷發絲跑到臉頰上,眨巴眼,嬌憨的姿態還未在臉上,大亮的庭院,門口站的人身影高大挺拔,夏南箐微微眯上眼睛,才看清是柳嘉禎。
梅嬤嬤不說話,夏南箐也不敢吭聲。
柳嘉禎居高臨下地看著夏南箐,肅聲道:“你要去哪裡,想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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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他怎麼?他不是不高興地走了嗎?還以為自己不去找,他都不會過來。
啊!不會是那些糕點的緣故吧!該死,失策,早知道就不讓丫鬟送過去了!
夏南箐心裡懊惱極了,本來柳嘉禎就不高興,這下當場抓包她。
柳嘉禎說的每一個字,都讓夏南箐心頭咯噔一下。
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梅嬤嬤看看板著臉的柳嘉禎,又看看低頭可憐兮兮的夏南箐,打圓場道:“大娘子,要聽大郎的話,咱們明天再出去。”
夏南箐從善如流地自保回答:“沒有錯,我要聽哥哥的話,今天絕對不出門,我剛剛真是大錯特錯。”
“小家主知錯能改,很棒!”
空氣還是冷凝,夏南箐偷偷瞄一眼柳嘉禎的臉色,深深垂下腦袋。
梅嬤嬤想幫不好幫,夏娘子確實要教訓了,她對夏娘子容易心軟,大郎來了正要,行禮退下。
隻有蟬鳴的聲音,房內竟然有盛夏裡的低壓寒冷。
“我錯了,哥哥。”夏南箐誠懇道歉。
柳嘉禎抿住嘴唇,問:“為什麼這麼想出去,明天不行嗎?”
“明天我的腳就能好嗎?”夏南箐低聲問,她的腳不能慢慢好,官府的藥粉已經發下來,她今天能偷偷掉包了藥粉,明天官府就會有所察覺。
“你今天乖乖搓油敷藥,明天我就不拘著你。”
“萬一沒好呢?”
“你今天搓油敷藥,不要亂動,就一定能好。”
“萬一沒好呢?”
“……”柳嘉禎道,“沒好也不拘著你。”
“你要記得你說的話。”夏南箐展顏笑道。
柳嘉禎將藥油和敷藥都放在案上,坐在一旁。
夏南箐問:“我自己弄嗎?”
“對。”
夏南箐褪下繡鞋,露出晶瑩的腳踝,已經不腫了,一手就能圈住,夏南箐捂熱了手心裡的藥油,順著經絡揉搓。感覺肌膚發熱了,拿起敷藥要裹上去。
“再搓一會,用點力。”柳嘉禎道。
“可是,再搓下去,我的手心就要冒血了。”夏南箐展開她還未完全好的手心給柳嘉禎看,細嫩的掌心兩道醜陋的傷橫在上邊。
一隻手是救被蛇纏的奴仆劃傷的,另一隻手是救小潘弄傷的。
“哥哥來了之後我好像總受傷。”夏南箐道。
柳嘉禎正想說她明明是她自己魯莽,如果不跟著他什麼事都沒有,夏南箐接著道,“一定是前世沒有好好對哥哥,今生來償還。”
“前世我對哥哥不好,說哥哥是蛇妖,欺負哥哥,把哥哥從家裡趕出去,所以現在才會這樣。”
“這世上沒有鬼神,更沒有輪回。”柳嘉禎道。
“嗯,但是我還是覺得,我這輩子要對你好,哥哥,如果我哪裡做得讓你不高興了,你要跟我說,不要隨便走掉,行不行?”
上午的時候,柳嘉禎把她丟給丫鬟先走了,夏南箐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那副畫真的是我畫的,我從錦州的路上回來,躺了兩天,坐在書桌前,就畫下那一幅畫……”
“我愚笨,常常體會不了哥哥的心情,不知道哥哥在外頭受了多少苦,其實即便祖父和母親沒有交待我要好好待哥哥,我也會對哥哥竭儘全力地好。”
夏南箐認認真真地道,這種認真,跟她說哥哥不會有孩子,她也不會有孩子那樣一模一樣的固執,跟城外初見,她在馬上看到他而迸發的耀眼的光一模一樣。
夏府在大鏖裡高尚的名望得益於夏澤恒,夏恒澤得益於他自身的品德,夏南箐隨了夏澤恒,像盛夏一樣,炙熱的,勇敢的,明亮的,純粹的。
柳嘉禎仿若被灼傷,心裡痛了一下。
夏南箐腦袋輕輕靠在柳嘉禎的肩頭上,親昵地挨著他,抬眸望著柳嘉禎:“哥哥,不生我氣了好不好?”
“是我不對。”柳嘉禎摸了摸夏南箐烏蓬蓬的頭發,“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柳嘉禎拿過藥油給她搓,他來之前決定不會再幫夏南箐。
他不是在皮膚上用力搓,而是像是推了內力進去,隻感覺到筋骨裡邊熱熱脹脹的,皮膚卻白裡透紅沒有刮痕。
大師級的手法。
夏南箐心裡不禁想,不把他送去乾和給人看病好像都浪費了。
“我不懂看病,這隻是尋常的,做多了就會了。”柳嘉禎道。
夏南箐自己都沒有發現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夏南箐又問:“你這個藥方能不能賣乾和留一份?藥方值千金,乾和會用你的名字給這個藥方命名。”
“不賣。”
夏南箐惋惜道:“乾和每年要看腿腳損傷的人數都數不過來,特彆是春耕,如果弄傷了,養個十天半個月月,他們一家子一年的口糧可能都會耽誤。”
“我說不賣,又沒有說不給你們用。”
“原來你不收錢啊?哥哥,你真大方。”夏南箐笑眯眯道。
“你不是說了,家產分我一半嗎?既然有我一半,你拿錢買我的方子?”柳嘉禎正經地道。
說到家產,沒錯,她是心裡同意分一半給柳嘉禎,分多分少無所謂,柳嘉禎高興就行,隻是,她腦海裡閃過小潘,這次可能不一定了。
“怎麼,舍不得?”
“沒有,我就算全部給你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隻是,隻是,這事不是我說了算,還得看看我母親的意思。”夏南箐歎氣,“但是,母親分給我的那份,哥哥想要,我就能自己做主再分給哥哥!”
“逗你玩的。”柳嘉禎給夏南箐包好敷料,把她丟一邊,擦乾淨手上的藥油。
夏南箐懵然,他說話表情一如既往嚴肅,她還以為兩人是在討論這件事。
啊,哥哥真的好難懂。
夏南箐苦著臉,柳嘉禎伸手彈了一下她額頭,夏南箐捂著額頭,皺眉看他,烏黑明亮的眼裡滿是問號,怎麼欺負她?
柳嘉禎側過身收拾好藥匣,背對著夏南箐,嘴唇微微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