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傻子(1 / 2)

秦蓋看著不速之客,收起心裡的吃驚,行禮道:“公主殿下。”

“我來找大人。”宋允鳶越過秦蓋,看向坐裡邊的柳嘉禎,柳嘉禎玄衣黑發,正翻著一本古籍,不知道看到什麼內容,雖然麵色無恙,但鳳眸冷凝。

“哥哥,父親已經和大鏖皇帝說好了,我要去聯姻了。”宋允鳶看到柳嘉禎,眼眶泛紅,咬緊嘴唇,“我不想嫁給他!”

秦蓋暗暗吃驚,大人改用柳姓,自廢為民,相當於琉酆宋氏後人隻有宋允鳶一人,把宋允鳶和親,宋氏便無後人了!宋保額這是在做什麼?

柳嘉禎抬起頭,隻問:“他開了什麼條件?”

宋允鳶一怔,沒想到他竟然問的是這個,她看著柳嘉禎冷靜的眼神,心也跟著冷靜下來:“我不知道,我沒問隋老。”

“你和隋老好好談一談,也許你會改變看法。”

“為什麼?”

“允鳶,琉酆現在在荒山北,百姓難熬,如果琉酆願意稱臣,大鏖放開兩國的通貨,不再嚴禁琉酆人進入大鏖,不是好事嗎?”柳嘉禎看著宋允鳶的眼睛,“如果趙符戩寵幸你,甚至可以試一試讓趙符戩將賠償款降低,國庫充裕,琉酆百姓身上的擔子也那麼重,每戶可以多一旦糧食,一旦糧食雖然不是很多,但是也不少,你可以在路上少看到一具餓死的屍體。”

“哥哥,連你也覺得犧牲一個女人是很微不足道的事嗎?”宋允鳶不敢相信。

“我沒有跟你提過和親,你爹提出來的,你問我,有意義嗎?”

宋允鳶覺得她皇兄離她好遠好遠,比小時候一個宮內一個宮外的距離還遠。

小時候,他們跟著父親入宮聽學,大家互相擠眉弄眼,偷偷模仿宋嘉羅一板一眼的樣子,互相逗得哈哈笑。然而宋嘉羅隨著太子太傅走進學堂內,半年未見的宋嘉羅已經自帶嚴厲的氣勢,眼神還未看過來,剛剛那幾個搞怪模仿的小皇孫已經嚇得差點跌坐在地上,宋嘉羅未在意他們的小動作,更沒有責怪他們的未循禮數。

他早將他們遠遠甩在身後,眾皇孫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禮,他猶如恩賜地看他們一眼。這一次君臣禮,是對其它不服氣的皇孫們從心理上的打擊,仿佛一道天塹,劃開了他們幾個人的命運。

那時候,她偷偷打量這個兄長,暗覺他好凶,但是又覺得他震懾了那幾個猴子般調皮的小哥哥們。

他的震懾帶著點兄長對弟弟們的教誨之意。

但這次不是,他就像一個旁觀者冷眼看著他的妹妹慌手慌腳。

宋允鳶不甘心這種感覺替代了他們之間原本可以親密無間的。

宋氏就剩他們兩個,唯獨他們兩個。

宋允鳶道:“哥哥,我們有地下宮,我們可以背水一戰,至少拿回泰州!”

“險棋,”柳嘉禎道,“真州的地下宮人心不齊,極有可能被剿滅,到時候趙符戩出兵,琉酆就徹底成了大鏖的。”

他說真州地下宮,那泰州的地下宮呢?他控製的其它地下宮呢?不會出手幫忙嗎?

宋允鳶不知道宋嘉羅是口誤還是另有計劃,她想問,但是他的眼神讓她恐懼她問出後得到的答案。

這時候,夏南箐院子裡的丫環送了幾碟糕點過來,秦蓋飛快地到門口把她們攔下,接過食盒。

“這是泰州的廚子做的,小家主說,請大郎試一試手藝如何,不行的話就換一個廚子。”

她們的聲音傳入屋內,宋允鳶聽得清清楚楚。

她咬一咬唇,感慨這夏府大娘子好生悠哉,不知大難臨頭,還有心情研究廚子的廚藝好不好。

真是羨慕這種被保護著的無憂無慮。

宋允鳶嘌一眼柳嘉禎,心想,為什麼哥哥不戳破夏南箐的美夢呢?讓她醒來,讓她麵對,讓她和趙氏兩敗俱傷。這樣,他不用離開故土,她也不用擔心嫁給趙符戩。

哥哥不會給她答案的。

很多問題的答案哥哥都不會給。

要麼她聽不懂,要麼她不懂。

而夏南箐多快樂啊,享受夏府的庇佑,喊著她的哥哥為哥哥,自己的哥哥在保護她。

自己隻比她大兩歲,卻比她苦這麼多。

宋允鳶羨慕到有點嫉妒夏南箐。

秦蓋提著食盒走進來,糕點擺在案上,透綠如翡翠的綠豆糕,香脆的核桃酥,竟然不比當初禦廚的手藝差。

“這夏府果然大手筆,還是那麼有錢。”宋允鳶道。

柳嘉禎警告地看她一眼,宋允鳶賭氣道:“我說錯了嗎?要不是夏澤恒,琉酆早就把大鏖拿下來了。”

“真的跟夏澤恒有關嗎?”

宋允鳶打了個冷戰,看著柳嘉禎,卻沒有看出他這話具體指的是什麼。

她心如擂鼓,柳嘉禎收回視線,那種被涉住心頭的窒息感才褪去。

“如果大鏖吞並了琉酆,你爹的下場,跟祖父差不多。”

祖父的慘,宋氏的慘她聽過很多了,宋允鳶心裡害怕,不,她不想,她不想爹爹這樣,她不和親,爹爹就會死嗎?哥哥真的不救他們嗎?

宋允鳶恐慌地去拉柳嘉禎的手,柳嘉禎避開。

“你好好想清楚。”

宋允鳶看著柳嘉禎,他側臉堅毅,但冷硬無情,她有些崩潰:“哥哥,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琉酆百姓了嗎?”

秦蓋聽到這句話,眉頭擰緊,大人要怎麼做,才能算在乎琉酆百姓,他可以不讓他二叔生氣,可以一呼百應,可以拿回本屬於他的皇位,但是他沒有。

他為了地下宮,吃下了蛇膽,現在地下宮竟然被宋保額拿來對付大人,大人還是選擇避讓,給琉酆保存底牌。

請問還要怎麼做,才能算在乎琉酆百姓?

宋保額和宋允鳶才是沒有在乎琉酆百姓的人!

相比秦蓋的差點氣炸,柳嘉禎麵對這種莫須有的指責很平靜,他道:“我很在乎琉酆百姓,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在乎。”

宋允鳶如同被扇了一巴掌般難堪,道:“哥哥,我知道你心底有怨氣,你怨恨我爹坐上了皇位,可是他坐得不好,這已經是報應了,你也怨恨我,我知道你還在,我卻沒有幫你回宮,你怨我應該的,都是我的錯!”

秦蓋感覺自己的拳頭都要控製不住揮到宋允鳶身上去了,想通後心涼了,宋允鳶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呢?是因為他們都有這種想法。

如果不是趙符戩不敢動夏府,大人現在已經在逃亡了吧,天下之大,竟然夏府才是容身之處。

“秦蓋,送公主殿下回去。”柳嘉禎下逐客令,重新提筆。

秦蓋強硬地請宋允鳶出去,宋允鳶不肯:“我不出去我也不想和親!我不和親,就是對不住琉酆嗎?我沒有對不起琉酆!”

“公主殿下,大人說了,這事你跟琉酆王商量就可以,大人絕不乾涉琉酆王為琉酆做的任何決定。”

“哥哥!”宋允鳶繞過秦蓋,撲到柳嘉禎桌子前,眼淚一串串往下掉,“宋嘉羅你還不明白嗎?我想嫁的人是你,宋嘉羅,是你!”

柳嘉禎眼神淡漠到令人心驚,他的語氣更涼:“我竟不知公主有這麼強烈的念頭,但是,我並不想娶你。”

宋允鳶淚流滿麵。

此時院子又有人來,來的是乾和的藥童。

“這是按照大郎的要求配的舒筋活絡藥,今日送過來了,希望能趕上給小家主敷藥。”藥童把藥匣子遞給秦蓋。

宋允鳶笑了一下:“哥哥,你和夏南箐才是至親吧,她惦記你,你惦記她。琉酆欠你們的。”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

“哪都要灑,官府家家戶戶都發,這事是大事。”路上遇到的熟人都在聊現在真州發生的可怕的事。

“是啊,你說,怎麼今天又抓到一隻吞了人的蟒蛇呢,你說到底有多少人被吞了,今年的蛇怎麼這麼凶!”路人戰戰兢兢道。

其中一個壓低聲音道:“我聽說,是夏府迎回來的柳家的嫡子帶來的。”

“不可能!那是柳家的,夏大人的救命恩人!”

“哎,我也知道不可能,灑吧,讓家裡小孩身上裝著雄黃粉吧。”

兩人嘀咕一陣,分開了。

河道邊,大樹下,官府的人不停地灑。

夏府裡官府也送了藥粉過來,叮囑要用國師配出來的方有用。

夏南箐拈起這粉,放在鼻尖聞了聞,不像是單純的雄黃粉,有點帶著另一種味道,梅嬤嬤聞了下,道:“就是雄黃粉,夏娘子是聞到什麼不一樣的嗎?”

她托著下巴,看著外頭的樹,陷入沉思,官府說,佟少尉私自養蛇,蛇跑了出來,把家裡人都吃了,而佟少尉驚嚇過度,上吊自殺了。

但是昨晚蛇腹裡解剖出來的那個小妾,明明第一眼看見的人說,被砍了手臂。

昨晚柳嘉禎沒有出席接風宴,後來又帶著傷回來,今天官府便說要散雄黃粉,官府要抓的不是蛇,很有可能是柳嘉禎。

前世她無意中知道雄黃粉對柳嘉禎有害,現在又是誰明明白白知道用這個來對付柳嘉禎呢?為什麼要對付他呢?

夏南箐把藥粉包好,讓人送到乾和拿給老朱主:“請老朱主辨認一下,這裡邊除了雄黃,是不是有其他藥粉,比如咁夜之類,我聞著像咁夜,但不清楚為何要混咁夜進去。”

想了想,又叫人拿了另外一種,一同送過去。

下人快去快回,老朱主回信,說,其中一包,隻是單純的雄黃粉。另一包裡確實混了咁夜,咁夜粉和雄黃粉混在一起,用了鹹牛膝熏,咁夜粉變得劇毒,對殺滅蛇非常有用,尋常人不會知道,夏祖父常和琉酆的人打交道,知道這個鮮為人知的秘密,老朱主當時聽祖父提到後,特意記錄了下來。

夏南箐合上信,其它家的是普通雄黃,唯獨對夏府用了琉酆人都不一定知道的秘方。

柳嘉禎招惹的是琉酆人?

琉酆人在真州?

琉酆人能驅使官府?

謎團如看不清的霧,遮蔽了真相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