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了的男孩子鼓著臉,皺起細細的眉。把頭往抱著自己的溫暖胸膛裡埋了埋。
太吵了。
一大團聲音混雜在一起,好似有許許多多人圍住了他,他們的聲音此起彼伏,重重疊疊響成一團,卻默契地壓低了聲音。
但那對於一個習慣了孤獨的孩子來說,仍然太過吵鬨了。
不過雖然覺得吵鬨,但卻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呢。
溫暖的,安心的。不像是在學校裡,沒有好似被水淋濕後那種黏糊糊又冰冷的感覺——
綱吉突然睜開眼睛。
直到他看見麵前白色的精致布料,僵硬地抬起頭,對上一雙狹長的暖棕色眼眸,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是坐在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雖然微妙地有些眼熟但綱吉發誓自己絕不認識的男人,身上睡著的。
現在,這個男人正笑著望著他,但十歲的男孩子發誓自己從那雙看似溫和的暖棕色眼裡看見了戲謔的意味——對他點點頭:“醒了?”
世界靜默了三秒。
“咿——”
男孩爆發出超高分貝的尖叫,手忙腳亂地往後退試圖從男人身上下來,身上披著的寬大披風也隨著他的動作滑落,被他一個不小心按在手底。其結果,按照往日的經驗,幾乎是理所當然地發展成了這副模樣——沒穩住重心的男孩子雙手胡亂地劃著圈往後倒。在閉眼等待後腦勺親吻大地的瞬間,綱吉甚至感受到了堪稱詭異的欣慰。
就應該是這樣的發展才對。這才是屬於廢材綱的日常。
快點讓我摔到地上吧,莫名出現的好心先生抱著他等他睡醒什麼的這種事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廢材綱灰暗的日常裡才對啊!
然而閉上眼的瞬間,那位陌生的好心先生驟然收縮的瞳孔和前傾著向他伸過來的手卻清晰地印在了本該一片漆黑的眼前。
失重感隻有一瞬。
下一刻,男孩倒在了另一個人的懷裡,帶著對方一起摔在了地上。
綱吉猝不及防地睜開眼,映入眼中的赫然是手,許多拽住他的手。從那位之前抱著他的先生俯下身抓住他左臂的手,到一旁穿著襯衣的學生模樣的人抓住他右臂的手,到他身後的人環住他腰間的手。
他抬起頭。沿著那兩隻手,看見了兩張近乎一樣的臉。
那位穿襯衣的年輕人收回了手揣進了褲兜,站在一旁,用一種無奈又苦惱的表情望著他,而好心先生從容不迫地直起身,嘴角噙著一抹微笑,直起腰背,雙手合握放在膝上,哪怕坐在普通的木椅上也好似坐在王座上的王。
明明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可他們長著近乎一樣的臉,還都有一雙蜜糖般暖棕色的眼,以及亂翹的好似炸起來的頭發。
能區分他們的唯有歲月。歲月沉澱在王的眼角,也沉澱在他的發間。
綱吉暈乎乎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雙蜜糖般的棕色大眼越睜越大,看得年輕人臉上無奈漸深,看得王嘴角笑意擴大,看得他靠坐著的胸膛穿來沉悶的震動。
“說真的,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理解了幾分老師的感受。”那個接住他的人低聲笑著。
男孩這才意識到自己壓著一個人,他“啊”地一聲叫著爬起來,站起身忙不迭地伸出手想拉這位給他做了墊背的倒黴先生一把,然後一抬頭,又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和邊上兩人近乎一樣的臉。
男孩準備詢問對方有沒有事的問話卡在了喉嚨口,化成一團怪異的嗚咽。
“所以‘我’以後竟然會長成那種惡趣味的糟糕大人嗎?!”
一旁傳來了熟悉的,隻是稍微高揚幾分的聲音。在年輕人明顯夾雜著幾分懊惱和不可置信的吐槽聲中,倒黴先生一挑眉,握住了男孩子縮回去的手,卻並沒有借力,而是自己站起了身來。
他動作輕緩地拍了拍衣服,隨即望向了眉眼閃躲的男孩子,半蹲下身,在與男孩視線齊平後,對著男孩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雖然覺得你應該已經猜到了,不過還是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叫沢田綱吉,今年三十歲。”
他笑得眉眼彎彎:“我是二十年後的你哦?時年十歲的綱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