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情願與否,沒出息的時塵安與極想有出息的桃月,還是收拾鋪蓋去了豹房。
豹房的宮奴並不多,宮女便隻有時塵安與桃月兩個,帶她們熟悉環境的太監小要指著鐵籠:“喏,往後你們便負責清掃這兒。”
在時塵安眼前的是一個碩大的鐵籠,占去大半個房間,深深鐵鏽上還掛著沒有清理乾淨的血肉,時塵安的臉色稍白了些,細聲細語問道:“小要公公,那些是什麼肉?”
小要掃了眼沾在籠子上的碎肉,再瞥了眼時塵安的神色,知道她想差了,道:“自然是些豬肉肝臟,陛下興致起來時,便會將豹子放到這鬥籠來,看它們搶食玩。”
時塵安聽說,臉色稍霽。
原本還漫不經心聽著的桃月此時倒是有了些興趣:“陛下常來豹房嗎?”
小要聽聞,目光直直掃向桃月,明明是年輕的臉,但這樣似笑非笑地瞧著人,那目光也實在迫人,讓桃月吞了口唾沫,縮了縮脖子。
小要慢條斯理地說著,務必讓桃月和時塵安聽清楚每一個字:“知道月前那二十個宮女是因何喪命嗎?”
桃月有所覺,臉色一僵,時塵安一無所覺,天真地搖了搖頭。
小要對她笑了一下,而後對著桃月一字一頓:“因為有人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因此連累所有人一命嗚呼。”
那一幕對於桃月來說亦是噩夢一樣的存在,因此聽到這話,臉色徹底僵住,連虛與委蛇的笑都垮了。
小要道:“你們兩人,本本分分地做好自己的事便可,陛下一向不喜歡宮女往跟前湊,你們隻要識這個好歹,就死不了。”
這句話對於時塵安來說,是個安慰,畢竟她所求不多,隻願安安穩穩地活到二十五歲,攢些銀子,出宮買間小屋,收養一兩個女孩,了卻殘生。
因此她乾勁十足地點點頭,用感激的目光看著小要:“謝謝小要公公提點。”
時塵安有一雙漂亮的小鹿眼,笑起來時,特彆乾淨純粹,像是鄰家小青梅,很討人喜歡。
小要雖是個太監,卻也喜歡漂亮的小姑娘,時塵安笑容甜,嘴巴也甜,因此一下子就被哄舒心了。
他道:“小事,以後若是遇到不懂的,儘管來問,無論怎樣,我都比你先進宮幾年,能教教你。”
無論如何,小要都是時塵安入宮來,第一個向她表達出善意的人,這大大的安慰了時塵安不安的心,她真心實意地再一次道謝。
桃月在旁沒說什麼,卻用嫉妒的目光掃了眼時塵安。
雖然她看不上太監,但小要顯然是豹房的主管太監,她們是要在豹房做事的,討好住了小要,往後日子也能過得舒心些。
沒想到時塵安不聲不響的,關鍵時刻卻不糊塗,桃月打起精神來,不敢小覷了時塵安。
她們正式在豹房住下。
小要基本把她們當粗使丫鬟用,除了負責清掃豹房的外,還要給幾個太監沏茶端水,做服侍他們的宮女。
時塵安往往一日下來,從睜眼到閉眼,都在忙碌,身上的酸疼是一刻都沒有消的。
這樣勞累的工作,饒是時塵安在家裡做慣粗活的,也有些承受不住。
小要看在眼裡,於是在某次時塵安端去茶水時,他指了指空著的交椅,道:“坐著休息會兒,旁人問起來,便說是我有事問你。”
時塵安猶豫了。
小要道:“無妨,你們每日這樣細致地清掃,豹房自然是乾淨,但我仍叫你們每日掃,不敢讓你們停下,是怕陛下某日興致起了,忽然來豹房看一眼,沒得叫他發現一粒塵埃,惹他不痛快了,我們也吃不了兜著走不是。”
時塵安明白了,她身上確實酸疼得厲害,因為要爬上去擦鬥籠的上方,她的胳膊直到現在都酸脹得抬不起來,乾活時全靠
毅力撐著。
小要叫她休息,她也不敢錯過這次難得喘息的機會,於是和小要道了謝,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小要把那盞她剛剛端進來的茶水遞到時塵安麵前。
那茶是時塵安沏的,她不懂茶,卻也知道那根根分明的茶葉貴得無比,畢竟她家最富裕的時候,也隻吃得起茶末碎葉,而且全家也隻有時老漢有資格吃。
時塵安忙拒絕:“小要公公,這茶太好了,還是你喝吧。”
小要聽著這老實吧交的話,在心底發了笑,目光卻又往時塵安臉上掠了過去。
入宮一月有餘,倒把時塵安的麵色養得紅潤了些許,她臉又白淨,這白裡透紅的模樣,粉粉嫩嫩的,像是隻還青澀的水蜜桃。一雙小鹿眼又大又水靈,睫毛長而密,蓋在眼眸上,像是蘆葦垂蕩遮住了潭水。
宮裡或許不缺相貌周正的女人,卻缺乾淨的小姑娘。
無論是誰,隻要入了宮,不出幾個月,都會變得汙濁起來,這小姑娘時至今日,還能這樣簡單單純,確實是難得的極品。
小要眯起了眼,道:“這樣的茶水於你而言,確實精貴,於我來說,卻算不得什麼。”
他將茶蓋放在桌麵上,端起茶盞,手腕微傾,青綠的茶水便如線珠般傾倒在地,澆出一線熱氣來。
時塵安睫毛輕顫。
“若你肯跟了我,這一盞茶水,對你而言,自然也算不得什麼。”
官窯白瓷茶盞放到了時塵安麵前,茶水儘數傾完,隻剩茶葉蜷縮在盞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