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機不可思議地看向他,反應過來後氣得臉都紫了。
卻也隻能咬牙切齒把不甘吞回去。
“等你知道帶回的究竟是什麼,哼……”
無司和蘭耳在凡間某個小鎮上落腳。
他們喚了地仙問路,聽地仙說,此地名喚鄱駝渡,往前三十裡地便是渡口。
這個小鎮名為風沙鎮,因為常年刮風下雨,風雨中卻總含有沙礫得名。
無司坐在一棵百年老樹上,看著來往的戴著鬥笠的匆匆行人。
此時正下著雨,雨裡夾著著沙子往人臉上呼。
蘭耳變回了本體,被無司斜插在袖口裡。
她的聲音在無司腦內響起:“無司無司,這地方真怪。”
是怪,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天氣被冗雜在了一處。
無司:“你有什麼想法?”
蘭耳:“沒有,不過天氣有異,是不是該問問掌事的神職?”
無司:“怎麼問?”
蘭耳:“好歹是你從前共事的神仙,幫個忙問一下應該可以吧?又沒有深仇大恨。”
無司回憶起了掌管此處氣候的神職是誰,便漠然道:“不巧,我和此人深仇大恨沒有,見了麵卻一定會打起來。”
蘭耳不滿:“你做神仙真失敗,得罪那麼多人。”
無司慢悠悠道:“這也沒辦法,誰讓本大人天資過人容易遭人白眼呢。”
蘭耳“呸”了一聲:“真不要臉。”
無司:“咱們隻找枯影,這地方怪異與我們無關,先看看再說。”
蘭耳卻向他問起另一個人:“你與西方水神有仇嗎?”
無司:“……”
神職裡有四方水神,他曾占了一位,與北方的某位關係僵硬一言不合就能動手,與東方某位大道朝天各走一邊,與西方的這一位呢,說不上多親近,但至少能說上話。
但西於是個什麼人他也知道,和事佬,夾在常年鬥毆的他和北睢之間調和來調和去,賺了個老好人的名聲。
人倒沒壞心,就是太太太太中庸了。
秉性脾氣和緩,偶爾也自私自利,有城府,但不深。
而那時候的無司和西於卻是完全相反,整個人都是嫉惡如仇,非黑即白的典範,很是看不慣西於那種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樣子。
所以他與此人仇肯定是沒有,但關係實在一般,最適合形容他倆關係的一個詞,就是不尷不尬。
而他不做神仙也三百多年了,就更是陌路。
所以無司斟酌半晌,斟酌出四個字:“不熟,怎麼?”
蘭耳道:“那枯影原身的鬼魂與浮生花供主都是天通二十八年的死魂,我從前看過《入世錄》,記得其中這位西方水神於公子便是在天通年間前往凡間曆劫修行的。”
《入世錄》與生死簿不一樣,後者記載的是凡人,前者卻是神仙妖魔入世或修行或渡劫的記錄。
幾乎每個神仙都會入世修行,所以《入世錄》中記載最多的,也是天界的各位神職。
無司搖頭,道:“大千世界,你怎麼知道他入世之地和那枯影原身有關聯,就算有,他也不一定知情。”
蘭耳道:“但你們神仙……”
無司打斷:“他們神仙。”
蘭耳道:“不好意思。但他們神仙下凡,不管是曆劫還是乾嘛,一般都會尋個好胎去投,什麼樣的王公貴族都不稀罕。那個於公子也是一樣,他就是天通年間那位丞相。”
無司:“……這麼巧。”
蘭耳“嗐”了一聲,“所以這個枯影也算是他女兒女婿變的,問問他應該能有線索吧?”
無司氣定神閒地坐著,道:“但這種事說起來不大好聽。況且,雖說女兒確實是女兒,但是不是女婿還不一定呢。”
蘭耳急了:“都殉情了!”
無司糾正道:“是殉命而亡,不一定就是殉情。而且若隻是他自己想殉的呢?說不定這柳生暗戀那位舒小姐,舒小姐死了,他痛不欲生便跟著去了。”
蘭耳:“……有點道理。”
蘭耳:“你是不是在轉移話題?”
無司訝然:“胡說八道我怎麼會轉——”
蘭耳抱怨道:“問一下從前的老熟人又不會掉塊肉!我還不是為你好!”
無司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歎道:“你不懂。”
蘭耳確實不懂,她生於地界,性子又向來直爽利落,對於天界那些彎彎繞繞的關係不甚了解。
要如何向她解釋,自己和天界那些“老熟人”真的不算熟,甚至因為年輕時太過恣意輕狂,得罪過很多人,那些明裡叫好暗裡插刀的關係這朵小花怕是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
現在的他連天界的門估計都邁不進去,又如何去詢問一位本就關係一般的前共事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無司擺擺手:“有沒有去和老熟人打招呼的必要還未可知,先弄清楚這個地方是怎麼回事吧。”
蘭耳疑惑道:“你不是才說這地方與我們無關嗎?”
無司:“但人界出現這種類似現象,無非是妖邪作亂,既然來了,便一並查清楚吧。”
蘭耳:“話是這麼說,但我沒明白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有妖邪作惡不也是地方神職的失誤嘛。”
無司擰眉:“你究竟有沒有好好看卷宗?這兒是隋州的地界,說不定能查到一些與那柳明有關的事。”
蘭耳一臉天真:“隋州?隋州怎麼了?”
無司:“……下次出來辦事你不用跟著我了,換小喬來吧。”
蘭耳:“不要!我開玩笑的嘛,隋州,那個柳明的故鄉,對吧?”
無司把冒出袖口的曼珠沙華摁進去,揚聲道:“抓緊,我們去找墳地。”
蘭耳:“好嘞——!”
夜幕,星月昏暗。
遠處隱約傳來一聲聲狼嗥。
蘭耳抱著胳膊抱怨:“這究竟是什麼破地方,居然還聽得到狼叫。”
無司指尖凝出一股靈力,“乾活了。”
蘭耳蹲在地上不動:“召個小鬼而已,弄這麼大陣勢做什麼?”
無司瞥她一眼,“一個小鬼頂什麼用。”
他抽出腰間的妖刀,兩指並攏劃過刀鋒,妖刀瞬間被藍色靈光籠罩。
無司在刀刃上將中指割破,擠出了一滴血。
妖刀忽然像是不滿般嗡鳴了一聲。
無司一怔,隨即笑了:“小刀,三百年不見,你還知道心疼我了?”
蘭耳看著他越來越不對的動作,緩緩瞪大眼睛,捂著臉尖叫道:“無司你要乾什麼?!!”
無司揮刀一斬,這片土地上所有的墳墓都開始搖晃,狂風四起。
蘭耳繼續尖叫:“無司你瘋啦?!”
無司將刀尖向下一壓,沉聲道:“起。”
一陣轟隆隆聲從地底傳出來,嚴實的土地下慢慢伸出一隻隻手,隨後是胳膊,額頭,脖頸……
轟然一聲,數百隻鬼魂翻開泥土從地下爬了出來!
蘭耳瞪著眼睛看著這一幕,吞了吞口水:“你收著點,小心被範無赦知道了罰你功德。”
黑無常範無赦專管這種把鬼魂瞎往人間傳喚的危險行為。
無司收了妖刀,不在意地一笑:“愛罰罰。小鬼們,晚上好啊——”
數百隻鬼魂陰惻惻地盯著二人,毫不動彈。
周圍聚集起了鬼火,慢慢向二人的方向飄去。
有些鬼魂喉嚨裡發出“喀喀”的聲音,有些流著血淚,還有些垂著能拖到地上的舌頭。
他們有的沒眼睛,有的沒腿飄在空中,更有甚者隻有半截身體血淋淋地匍匐在地上“桀桀”怪笑。
不管哪一種都能把凡人嚇厥過去,可惜但此刻站在對麵的,並非凡人。
蘭耳一頭霧水:“他們這是乾嘛呢?恐嚇我們?”
無司笑了:“估計睡了太久,還沒搞清楚狀況。”
最前麵的鬼魂滴下了一滴冷汗,小聲問旁邊的鬼魂:“怎麼回事?他們怎麼不暈?老夫的長舌怎麼不奏效了?”
這兩個人,怎麼還在談笑風生?!
有個隻剩半邊臉的鬼魂飄出來,臉上的肌肉都是扭曲的,它陰森森地看著無司和蘭耳:
“來……者……何……人……”
“報……上……名……來……”
這鬼音未落,所有的鬼魂都突然向他們撲過去,每一張臉都猙獰可怖。
蘭耳看著這些妄圖嚇死他們的鬼魂有些無語,叉著腰答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芳名二字——蘭耳。”
無司則巋然不動站在原地,迎著陣陣狂亂的陰風溫和道——
“在下無司,與諸位英雄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