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麗華一路哭著跑回了家。
小齋中,陸鑒看著手中長劍,陽光透過窗格灑入,閃爍在劍鋒上,鋒芒畢現。
陸鑒年輕時,也是流名一時的美男子,引得無數貴女傾慕,蘭陵長公主在宮宴上對其一見鐘情,遂成婚配。
夫妻二人,一為皇帝之姐,一為皇後長兄,當年也是羨煞多少旁人的天作之合。
可不想終是蘭因絮果,一地雞毛收場。
如今,他的臉上雖有了風霜的痕跡,卻絲毫不減昔日風采,陸家兒女個個容貌出眾,很大程度也是因為父親姿容過人。
陸鑒輕拭鋒刃,那一夜遇刺時,刺客留下的血腥氣,似乎還沒有消散。
那個孩子,真的會是他的女兒嗎?她這麼多年都沒有出現,為何偏偏要在此時現身?
就在他沉思之際,陸麗華跑了進來,在他跟前又哭又鬨。
“阿耶,大哥幫著崔明錦那個小賤人欺負我,你要給我做主。”
陸鑒聽到女兒的哭鬨後,翻轉劍鋒,眼神一動,“你大哥去找了明錦?”
他聽聞陸聿昨日已經回京了,今日不來太師府請安,也不進宮去跟太後請安,反倒先去找了明錦?
陸鑒麵色不由沉了下來,合上劍,提醒女兒道:“你彆再胡鬨,也彆再去找明錦的麻煩了。”
“阿耶,我怎麼就胡鬨了?明明是她對我又打又踢,我長這麼大,連阿耶都沒打過我,嗚嗚嗚……”
陸麗華嗚嗚哭著,臉上的巴掌印顯得更紅了。
陸鑒眉峰一蹙,心知女兒一貫是跋扈愛招搖的性情,便道:“彆哭了,她怎麼不打彆人,偏偏打你呢?你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她打得著你嗎?”
陸麗華目瞪口呆,委屈不已,“阿耶,怎麼連你也不幫我,我才是你親生女兒啊,明明是她打我,我的臉都被她腫了。”
陸鑒正為最近的瑣事煩心,對一貫寵愛的女兒,也不比過往有耐心。
“行了,彆胡鬨了,你才是我的親生女兒,阿耶怎麼會不向著你?”
陸麗華委屈巴巴地嘟著嘴。
陸鑒想著那個突然出現又消失了的刺客,無論她是不是陸明錦,都沒有登上皇後位的可能了。
可麗華不一樣,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北朝嚴分嫡庶,陸氏嫡女是先帝許諾的皇後,可如今這嫡女下落不明,血脈存疑,他們隻能扶持庶女。
可陸氏庶女想做皇後,就必須得到皇帝的支持,但是皇帝顯然不肯鬆口。
雖說可以讓庶女入宮,先做嬪妃,生下兒子後,再以太子之母的身份登上後位。
可魏國祖製,子貴母死,女兒生下太子就是死路一條,他不忍親生女兒入宮送死。
雖說這兩年太後沒少給皇帝送女人,可皇帝一心沉醉道家,於靜輪天宮專心奉道,不理朝政、不問世事、不近女色。
皇帝不喜歡那些女人,那就隻能給他送一個他喜歡、無法拒絕的女人來借腹生子。
明錦是他們陸氏養大的孩子,知根知底,是最好的人選。
當年留她一命,不就是為了今日嗎?
等明錦入宮生下太子,依製被賜死後,就能讓麗華入宮撫養她的兒子,以太子養母的身份,順理成章登上後位。
皇後位,依舊屬於他們陸氏女。
現在,他們不能跟明錦結怨,必須穩住她,把她按計劃送入宮中。
陸鑒提醒女兒道:“你不是想做皇後嗎?老老實實聽話,皇後之位,一定是你的。”
陸麗華哭聲止住,麵上一喜。
*
城外鬆林小道上,車夫駕著車,往城西方向馳去。
明錦掀開車簾,看了看車外蒼翠的景象,微微不解。
“哥哥,你要帶我去哪裡?”
陸聿默不作聲。
車廂內的氣氛有些凝重,如今正是三月,郊外桃紅柳綠,百鳥和鳴。
明錦想著剛剛和陸麗華的爭執,坐立不安,道路越走越偏僻,她看著道旁漸漸越來越多的蒼柏翠柳,訕訕道:“這裡怎麼這麼多柏樹和柳樹啊?還都雙雙成列,跟排布風水似的。”
風水?
話音一落,明錦心裡咯噔一下,似是想到了什麼,莫名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哥哥,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
她語調不安。
身旁的男子卻始終沉默。
明錦的不安感愈強,手臂撐在車廂上,態度也強硬了起來,“停車,我要下車。”
她說著,就要去製止車夫。
陸聿卻猛的將她拉了回來,明錦一下子跌在他的懷裡,身子被他緊緊圈住。
“你不能走。”
明錦如同被扼住喉嚨,頭皮發麻,全身顫抖。
這時,車也停下來了。
“公子,到了。”
陸聿徑直下車,麵無表情地掀著車簾,等她下車。
明錦不動,不肯下車。
陸聿拉著她的胳膊,把人強行拖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