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母親沒了,她也走了,這偌大的王府就隻剩他孤零零一個人了。
現在,他終於把他的妹妹找回來了。
陸聿手指拂過她的發頂,驀地,碰到一點兒清涼時,停下了手指,他看著她發髻間的白玉芙蓉簪,眼神滯了一下。
玉簪的光澤潔白細膩,在朦朧的燈火下發出瑩潤光澤,與小女郎明豔的容貌交相輝映著。
他目光微動,手指猶豫著,緩緩探向那玉芙蓉,還未碰觸到,門外便傳來兩聲輕輕的叩門聲音。
陸聿回神,收回了手,把帳幔給小女郎放下後,走了出去。
屋外,李媼邁著蹣跚的腳步,聞訊尋了過來,擦著眼淚問道:“公子,是小姐回來了嗎?”
李媼年約六十餘,是蘭陵長公主的保姆,公主出降後,就隨她一同來到了陸家。
公主跟陸鑒決裂後,李媼就跟著公主搬離陸家,幫著公主照顧兒女,陸聿和明錦都是她一手帶大的。
她年長望重,又撫養了公主及其子女兩代人,在府上是極有體麵的人,陸聿呼之為阿母,闔府上下也都尊稱一聲李媼。
李媼眼中淚光閃爍,視線不斷往屋裡尋著,“是小姐回來了嗎?”
這麼多年了,除了大小姐,公子不會讓第二個女人進小姐臥室的,她一聽說公子帶了個女人回來,便猜測是大小姐回來了。
陸聿看了一眼屋內,沒有出聲,隻是微點了一下頭,算是默認了。
得到肯定後,李媼歡喜的身子都在微微顫抖,便想抬步進去看看明錦。
陸聿上前一步,擋在她的身前,輕輕關上了門,提醒道:“她今日哭了很久,才剛剛睡下,若是再看到阿母,難免會再難過,明日再看吧。”
李媼抹抹眼淚,壓製住思念的情緒,隻要人回來就好,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急於這一時片刻。
“公子,小姐這次回來,以後就不走了吧?”
陸聿神色一滯,默了一會兒,目光望向那高懸的明月,道:“她今夜就住在此處了。”
李媼歡喜地點點頭。
*
月上中天。
安置好明錦後,陸聿獨自去了書齋。
博山爐裡燃著寧心安神的沉香,案上小燭的光芒在齋中彌散開。
陸聿就著燭火繼續看著吏部尚書於逞納貨用官卷宗的批複。
婁威走了進來,回話說下午的時候太師遣人過來了。
陸聿執卷的手一頓,眉峰蹙起,“什麼事?”
自從蘭陵長公主薨逝後,陸聿跟父親的關係已經降至冰點,跟那些庶弟、庶妹更是全不親近,如今自立門戶,除了一些場麵交際,已經不大跟太師府來往了。
婁威道:“太師說今日之事他已知曉,準備這兩日在太師府設宴,宴請明錦小姐父女,讓明錦小姐和二小姐當麵和好,請公子務必出席。”
陸聿眉峰一蹙,沉聲道:“跟他說免了吧,我不會去,芝芝也不會去。”
“這……”
婁威麵有難色,當年因著明錦小姐的事情,公子和太師就開始了冷戰,如今明錦小姐回來了,父子二人也正好可以借機消除隔閡,握手言和啊。
“公子,小姐和二小姐畢竟姐妹一場,這樣拂太師的麵子……”
話未說完,便被陸聿打斷,他合上卷宗,冷嗤道:“打就打了,難道還要讓明錦去給她陸麗華道歉不成?陸麗華自己上趕著找沒臉,打她臉怎麼了?”
婁威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訕訕道:“太師不是這個意思,太師和明錦小姐畢竟父女一場,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師隻是想著兩個女兒彆為了一點兒小事傷了和氣。”
陸聿麵色沉沉,當年推明錦去送死的時候,也沒見他心疼半分,現在又來演什麼父女情深?
不屑道:“陸麗華那種人,和氣傷了就傷了,何必言好?”
“話不能這樣說。”婁威耐心勸道:“公子是知道的,太後和太師如今有意捧二小姐做皇後,明錦小姐若是得罪了她,日後二小姐若得勢,免不了會為難她。”
陸聿眼神動了一動,麵上籠上了一層寒冰,如今他嫡親的妹妹沒有了,陸鑒就想捧陸麗華做皇後?
他的母親痛苦半生,鬱鬱而終。他的妹妹自幼失蹤,生死不明。
她們的悲慘,無人在意,她們的早早離去,卻是給陸麗華母女做了嫁衣?
憑什麼?
他的母親黃泉枯骨,陸鑒卻毫無愧疚的姬妾成群,兒女成列。
他豈能讓他好過?
他們若是過得好,他如何對得起他死去的母親和失蹤的妹妹?
他寧願毀了陸氏一族,讓整個陸氏給母親陪葬,也不會讓他們得償所願。
“她想做皇後?”
陸聿冷嘲一笑,眼中的譏諷不加掩飾,語氣的涼薄觸目驚心——
“除非我死了。”
否則,就在夢裡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