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恢複了安靜。
阿史那都羅向元曄行了一個草原之禮。
突厥祖先本是北部匈奴彆種,被鄰國滅族後,僅存一男,為母狼所救,及年長,與母狼相交,母狼生十子,其一便是阿史那的祖先。
因此,突厥自詡神狼後人,以蒼狼為圖騰,頂禮膜拜。
阿史那的意思,便是高貴之狼。
元曄高坐上位,撥動著手中的流珠,淡然開口。
“朕聽平南王說過你的事跡,然突厥不過是個依附柔然的蕞兒小部,魏國世代與柔然聯姻通好,為何要棄柔然選突厥?”
阿史那都羅回道:“柔然在魏世祖皇帝時期雖已被打服,可這些年來依舊不斷侵擾魏國北部邊境,搶掠漢人為奴為婢,為他們耕種糧食。我常年與六鎮那些邊將打交道,知曉他們不滿陛下漢化,不少邊將還與柔然王族苟合,故意縱容柔然搶掠邊境百姓,留敵自重,想以此給朝廷施壓。”
元曄麵色沉沉,一言不發。
“陛下籌謀南征,一統天下,北部不安穩,則南征事不成,若我坐上突厥可汗之位,便可號令突厥為陛下牽製六鎮兵將,讓陛下可以安然南征,一統天下,再無後顧之憂。”
元曄靜靜聽著,嘴角掛著淡笑,“柔然狼子野心,突厥亦非我族類,朕要如何相信你的誠意?”
“我自幼仰慕漢人文化,認可陛下的改革理念,若我突厥能取柔然而代之,必與魏國永止乾戈。”阿史那都羅俯身行禮,信誓旦旦道:“我願獻妹於陛下後宮,永結姻戚之好。”
元曄嗤笑了一聲,掌心流珠輕轉,語調平緩,卻氣勢壓人。
“過往,魏國後宮一貫有納柔然王族鬱久閭氏女子和親的傳統,你想獻妹於後宮,等你阿史那氏成為北方草原真正的霸主之後再說吧。”
阿史那都羅眼中精光一閃,魏國皇帝答應盟約了!
“退下吧。”
元曄語調淡淡,從容起身。
阿史那都羅頷首,將要離去時,又突然停下腳步,請求道:“阿錦為平南王所困,臨行之前,陛下可否容我再見見阿錦?”
元曄臉上依然含著笑,目光卻微冷了幾分,他語調平淡,一字一句,正色提醒——
“大魏未來的國母,不容你直呼其諱。”
阿史那都羅臉色一變,愕然悚立,呆怔無言。
*
另一邊,陸聿把人帶到後,又返回崇虛寺接明錦。
下午的時候,道壇外百姓興致不減,依舊人流如織,熱鬨非凡。
陸聿來到崇虛寺,準備趁著下午得閒,帶明錦在京郊的集會上逛一逛。
每次醮祭大典期間,京郊都會有各種各樣的民俗集會,她一貫愛熱鬨,喜歡看。
可來到道舍後,卻不見了小女郎的蹤影。
陸聿心裡一咯噔,連忙喚了小道士來問。
小道士茫然道:“女郎說要在院子裡逛逛,不是在院子裡嗎?”
陸聿立刻來到院中,道士往來如織,人流如海,哪裡還有小女郎的身影?
“人呢?”
小道士臉色驟然一白。
“剛剛還在呢!”
陸聿心中突然不安,無由來都升起了一股恐懼。
仿佛她是被太後的人暗中抓走,不知被關在宮中何處,最終死於非命。
陸聿一陣頭暈目眩,快步而出。
*
另一處,元曄結束了與阿史那都羅的交談,準備起駕前往靜輪天宮。
長廊深處,枝葉掩映。
元曄步行在廊下,視線被一道淺黃色的豔麗身影吸引。
他停下腳步,佇立在光影陰暗處,愕然看著那道身影。
陸聿沒有告訴他,他還帶她來了這裡。
庭中枇杷樹上,小女郎靈活穿梭在蒼翠枝葉間,樹影斑駁落在她的身上,像叢林間的小精靈。
元曄眸光顫了顫,掌中流珠隱隱發抖。
小女郎穿著件鵝黃色素紗襦裙,坐在樹乾上,晃動著小腿,摘著枇杷往嘴裡送,樹那麼高,也不知她怎麼爬上去的。
她笑的是那樣燦爛開心,那樣明媚的少女,沒心沒肺的模樣,是他從未見過的活潑俏皮。
她長大了。
一如前世,他初見她時的模樣。
他忍不住抬起腳步,想要去接近那個朝思暮想的人。
就在這時,一道清叱傳來——
“芝芝,下來!”
陸聿麵色黑沉,由遠及近,走到枇杷樹下。
元曄聞聲回神,轉身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