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沁瑤走到窗邊,暮色漸褪,彎彎的月牙還掛在泛白的天空角落遲遲不肯退場。
天快亮了,這一夜竟如此漫長。
三兩朵薔薇攢簇成一小團依偎在窗台,她伸出食指,輕輕拍了拍花瓣,圓潤的露珠毫不眷戀地落下。她下意識用手接住,露珠在她指尖破碎,滑落。
她的視線落在那一片仍殘留微小露珠的花瓣上,看出了神;俯下身,湊更近些開始喃喃自語,似是複盤夢境,又像是給花兒說話。簡單無需回應的交流,卻能讓她莫名的安下心來,平靜幾分。
醒來之前那幾分鐘的夢境裡撕心裂肺的痛楚太過真實,以至於她站在窗邊吹了好幾分鐘冷風,才徹底從中抽離開來。
初春的風仍割的人臉疼,她輕撫了下被吹得微微發木的臉頰,回到屋裡洗了把臉,冷與熱的交錯刺激讓她徹底回到現實。
一抬眸,眼神和鏡子裡的對住,猛然心生自己和夢裡姑娘有某種聯係的錯覺,又被這個荒誕無稽的念頭嚇住,赫然一笑,拍了拍臉頰。
她宛如看了一場沒頭沒尾的電影,進場的瞬間便是高潮迭起。
夢裡的她好像多了些神智,她說不上來,也解釋不清。而正是這難以言狀細微感官變化,讓夢境的一切更清晰了些,也讓故事的脈絡清晰了幾分。
她身處的這間屋子較之前那間有明顯的區彆。
她還是倚著窗,鏤空的雕花圓形木窗將地上的日光變得斑駁,細碎。在做了幾番無謂的掙紮試探後徹底放棄,她仍被束縛住,手腳不能動彈。
東西兩麵牆上掛著山水畫,筆墨瀟灑,畫風肆意。房間當中是一張梨花木大方桌,桌上磊著數十方硯台,幾十隻毛筆隨意的插在筆筒裡,案上一張平鋪開的宣紙,寥寥幾筆蒼勁有力,字跡潦草,仍能認出寫的是“花月多情,搖碎半窗清影”。
屋內西北角燃著淡淡的檀香,煙霧繚繞卻不嗆鼻。屋子整潔卻透著清冷,進出服侍的仆人丫鬟們彎著腰小心翼翼畢恭畢敬,大氣不敢出,生怕擾了主人的靜謐,討一頓罵名。
屋裡從內到外散發著陣陣寒意。她莫名覺得冷,將自己抱的更緊了些。
往窗外看去,紅牆青瓦,假山上流水潺潺,兩三張石桌石椅,東西兩角各有一座大瓷水缸,樹木零星。牆角竄竄簇簇的紫紅色薔薇分外奪目,和這滿園的清冷格格不入。
夢裡那個男人正在門外小院裡大聲嗬斥另一個女人。那女人有些瘋癲,似笑似哭,明眸皓齒,一身錦繡華椴,烏黑的發髻上裝點著翡翠金釵,麵目卻有些猙獰。
“醒醒吧,孫清屹!雲霓已經死了一年了。”
隻一瞬間,男人的眼神從憤怒轉為厭惡又夾雜些痛苦,隻惡狠狠的盯著,沒有多言。
女人捂著嘴嗤笑一聲,愈加瘋癡,“我的好官人原來也不是薄情郎,一個死人的名字仍能讓你動容幾分。”
男人走上前,粗魯地抓住她的手臂,仍一言不發,眼神似是警告,“你怎麼敢?你又怎麼有臉提及她的名字?”
女人並沒有掙紮,昂起下巴迎著他的目光,也不再多言,轉頭看向院裡的薔薇花,“她喜歡薔薇,官人便差人種了滿園。而我呢,你我二人大婚在即,官人可曾關心過我究竟喜歡什麼?”
男人目光變淡,眼神不願再在她身上多做停留;更無意接話,隻將手狠狠一甩,疾步離去。女人被外力連帶著摔坐在地上,久久沒有起身,大抵在低聲啜泣。
猛地一抬眸,直勾勾盯著窗後的她,又狠又恨,看得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一旁的丫鬟幾次三番想上前攙扶,都被女人的厲色眼風製止。
“孫清屹,下個月與你成親的是我!是我!”女人的聲音漸小,隨後徹底消散。
場景切換,時間好像倒退了一些。
她又回到了熟悉的那間屋子,雲霓的“閨房”。
周遭喧囂入耳,和剛剛的寂靜形成鮮明對比。人聲鼎沸,熱鬨熱鬨,卻不讓人心生煩躁,隻覺連空氣裡都透著歡快。老媽子們步履匆匆,邊吟唱邊從前廳跑來,聲音此起彼伏聽不真切;再對著一旁忙忙碌碌彎腰抬物的仆人們小喝幾句,無非是讓他們手腳再麻利些這樣的嘮叨。
而進進出出忙裡忙外的人們臉上隻寫著一個字,囍。
雲霓正坐在梳妝台前,黛眉輕染,眼角貼了金色的花鈿更添一絲嫵媚。隻見她一身紅色真絲錦繡雲紋婚服,繁複的款式層層疊疊並不顯累贅;細細一看,上身透明的醉花紗衣還繡著她最愛的薔薇,足見用心。
銅鏡裡的人兒紅唇皓齒,麵頰胭脂淡淡掃開,濃如墨深的長發被挽成了高髻,兩邊插著紅色瑪瑙和綠翡翠的長步搖,步步生盼;頭戴金絲鳳冠,襯著本就白皙的可人兒更加嬌豔欲滴。
丫鬟們在一旁打趣,說這怕不是最美的新娘子了。雲霓彆過臉,羞答答地捂嘴,淺笑。“什麼時辰了?”
“小娘子,莫急,孫家接親的轎子在路上了。”丫鬟們頑皮,愛看小娘子的嬌羞模樣。
“誰著急了。”嬌嗔可愛又羞澀,怕被人看穿又假裝若無其事地低下頭整理了下裙擺。
沒一會,消息從前廳傳來,是孫國公家接親的隊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