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裴遙走進裴英的房間，點亮蠟燭，微弱的燭火照亮了整間屋子，燭台旁邊還放著那件臨考前裴英連夜做的棉衣，針彆在衣服上麵，還差袖子沒有縫上去。裴遙摸了摸，棉填得厚實，針腳細密，這丫頭怕是從知道自己要去考試開始就在熬夜給他做衣服了。裴遙擦乾下滑的眼淚，轉身打量起這間屋子，放在窗台曬好了沒收的乾花，折好放在床尾還沒放進衣櫃的衣服，桌上開了封還沒吃完的糕點，一點一滴都是裴英留下的痕跡，仿佛屋子的主人從未離開過。裴遙不忍再看，闔上門回了自己的房間。

夜半時分，裴遙輾轉反側無數個來回後，煩躁地睜開眼，毫無睡意，此時窗外的月光照進房裡，映照=得屋內一片澄澈，裴遙雖然應了裴母不去找裴英，但心中始終不安穩，再躺了半晌後，裴遙下定決心，起身穿好衣服，點亮燭火，提筆留了一封信，壓在燭台下麵，悄悄出了門。

聽著院門闔上的聲音，裴母說道：“看來遙兒還是去了。”

裴父歎道：“這樣也好，他不去看，總歸放不下心。”

“那要是遙兒找到阿英要帶回來，可如何是好？”

“西林城那麼大，找個人如大海撈針，怎麼能說找到就找到。”

“唉，但願吧。”

借著明亮的月色，裴遙來到一樁大宅子的一道院牆邊，院外長了一顆高大的黃角樹，粗壯的樹乾延伸到院裡。裴遙攀上了樹，慢慢爬到樹乾，看到院中無人，便輕巧地跳了下來。這裡正是葉辭地院子，葉辭平常總在裴遙麵前誇耀自己如何技藝高超地翻牆爬樹，落地無聲，偷溜出門，裴遙耳濡目染久了，也被迫對這一套偷雞摸狗的做法爛熟於心。快步走到院中屋前，裴遙試著推了推窗戶，發現窗戶並未上鎖，於是從窗戶鑽了進去，屋子裡一片黢黑，裴遙一路摸索，中途踢翻凳子、撞到桌子發出的響動竟絲毫沒將人吵醒，終於依著記憶摸到了床簾，裴遙蹲下探到了被子下的人形，推了推葉辭說道：“葉辭，醒醒。”

葉辭在夢中睡得正香，反而轉過身，不理會身邊的動靜。

裴遙再推了幾次，葉辭才迷迷糊糊轉醒，依稀見到麵前有個模糊的人影，頓時嚇得魂飛天外，想要叫出聲來。裴遙立即捂住葉辭的嘴，按住葉辭掙紮的身體，說道：“是我，裴遙。”葉辭聽聞裴遙的聲音立即停止了掙紮，但仍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撐起身子問道：“嚇死了人你，什麼事啊？”葉辭摸索著去點床頭的蠟燭，蠟燭亮起，照亮了裴遙的神色，葉辭看著裴遙仍然半蹲在自己床前，緊抿著嘴，眉目似乎縈繞著煩怒之色。葉辭將裴遙扯起，讓他坐在床沿，問道：“出什麼事了？”

“能不能陪我去一趟西林城，現在。”

“可是可以……但……”

“原因我路上再告訴你，你能找到車夫嗎？”

“能，那現在就走？”

“嗯。”

“行吧。”葉辭抓起床邊掛著的衣服草草穿上，套了鞋，帶著裴遙一起走出門，跨出門檻時問道，“需要用錢嗎？”

“需要。”

“行，等我一下。”

葉辭轉身回屋，片刻後屋中的燭火熄了，葉辭一邊走一邊往懷裡塞著鼓鼓囊囊的錢袋，說道：“我留了字，這下萬無一失了。”

“寫的什麼？”

“當然是出去喝酒了，”葉辭笑嘻嘻地說，“我說做正事，沒人信麼？。”

兩人走到院中的黃角樹下，葉辭抬頭看了一眼，低低地笑著：“裴兄，還說我，翻牆的本事你也很了得嘛。”

裴遙說道：“我是近墨者黑。”

葉辭糾正道：“不對，是近朱者赤。來，這邊走。”葉辭無聲地推開院門，抓著裴遙向前方向走去，雖有月光照耀，但腳下的道路仍有點昏暗，葉辭在前麵卻走得極為穩當，裴遙跟著走連個坎都沒踩到，顯然眼前人是個慣犯。兩人到了一間小院門前，葉辭扣了扣門環，悄聲道：“應叔，是我，葉辭。”

在等待的間隙，葉辭向裴遙解釋道：“應叔是我爹指給我的車夫，不過你放心，應叔對我最忠心了，不該說的話絕不會亂說，就算我爹來也沒用。”裴遙點點頭，拍了拍葉辭的肩膀無言感謝。

很快，院門便打開了，兩人跟著應叔進入院中，葉辭交代了要去西林城的事，應叔聽罷二話沒說，立馬開始著手準備，一刻鐘後，路上要用的通牒、吃食和衣物都準備得妥妥當當，裴遙見此不禁暗自吃驚。三人從葉府中的一道小門出去，在城中的一家驛站借了一輛馬車便直奔西林城而去。

兩人在車上坐定，葉辭看著外麵夜色蒙蒙的天，應叔被燈照亮的背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說道：“現在總能告訴我是為什麼了吧？”

裴遙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是阿英的事……我爹娘把阿英賣了。”

“什麼？！我沒聽錯吧，賣了？”葉辭聽到此，情緒激動得立即跳起來，頭撞到車頂，發出“咚”的一聲。葉辭捂著腦袋坐下，麵色痛苦：“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家平時對裴英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麼啊？”

“為了我……”於是裴遙將林海書院來人的事情告訴了葉辭，葉辭聽完後半晌無言，愣愣道：“雖然林海書院不是那麼清白，但會有這種明目張膽要錢的事嗎，”葉辭甩甩頭，先不去深究林海書院的事，讓自己回到正軌，“不管怎麼說，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怎麼能說賣就賣呢？”

“其實……阿英並不是我親妹妹，是撿來的。”

葉辭再次被消息震得腦袋發暈，差一點再次蹦起來，腦袋上疼痛未消，按住了他跳竄的動作，葉辭愣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半晌後，葉辭說道：“那你現在是想去把裴英找回來？”

“嗯，我想試試，要是能救……”裴遙看著葉辭。葉辭立即會意說道：“錢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你放心。”

“多謝。”

葉辭摟過裴遙的肩膀說道：“哎見外的話就不用說了，不過大晚上接二連三聽到這些消息，我腦袋是有點疼。”

“彆想了，你睡會兒吧。”

“那你呢？”

“我睡不著。”

“好吧，你也彆想太多了，一切都得到了再看。”

裴遙點點頭，葉辭蓋著毯子，閉著眼靠在車壁上，可因為道路顛簸，車壁也隨之震顫不停，葉辭靠了沒一會兒感覺頭被磕得更疼了，罵罵咧咧地立起身來。

裴遙見狀把葉辭地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說道：“靠著我睡吧。”

“謝了，好兄弟。”葉辭轉個轉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著，沒過一會兒，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篤篤”，敲擊車壁的聲音將兩人叫醒，葉辭和裴遙正靠在一起睡著，聽到聲響葉辭咕噥著問道：“到了嗎？”

應叔在外麵回道：“我們到城外的客棧了，少爺先下來吃點東西吧。”

兩人跳下車，天光已然大亮，已快到第二日的正午。應叔將馬車停在客棧門前，客棧的跑堂將馬匹牽到後院喂食去了，客棧看起來很有些年頭，腳踏著木板發出老舊的“咯吱”聲，似乎再多使點力都會把木板踩斷。兩人走進大堂，挑了張桌子坐下，小二殷勤地跑過來取下掛在腰間的抹布擦了擦桌子，並為三人倒上了粗茶，問道：“三位客官吃點什麼？”

葉辭說道：“來三碗麵，兩碟牛肉，再來一碟菜。”

“好嘞，您稍等。”小二跑去廚房了。此時大堂裡除了他們三人還有些零星的散客坐在不遠處。

老板正坐在櫃台後麵一邊打哈欠一邊點賬。葉辭對裴遙說道：“我去老板那打聽點消息，你等著。”

“我和你一起。”

葉辭按下裴遙說道：“這種事，我在行，你等著。”

葉辭走近老板旁邊，瞟了一眼桌上的賬本說道：“老板，點賬呢？”

老板掀了掀眼皮，不置可否。

“老板，城裡都去哪裡買奴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