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少爺。”桃子給船夫報了家中住址。
話音剛落,“噠噠”的腳步聲近了,沐澤趕緊拉開船簾,裴英撐著傘懷裡抱著幾個包袱又回來了。桃子連忙起身把裴英懷裡的包袱接下,擁著人進了堆放雜物的小隔間,桃子守在隔間外,等待著裴英換衣。此時火爐上的茶水也燒沸了,小仆取下壺倒入杯中,茶香悠悠地沁出來,縈繞在船內,小仆將沏好的茶先盛給了書生與慕雲,慕雲擺擺手,指著沐澤說道:“先給他們喝吧。“
棋桌對麵,方才一直垂著頭思索棋局的書生也抬起頭說道:“我的也是。“
此時裴英換好了衣衫,正從隔間出來,將裝了濕衣服的包袱挎在臂彎,抬手摸著發髻,檢查自己的形容是否妥當。書生抬眼看到裴英的麵容,一時不由得愣住,竟沒移開眼,直勾勾地盯著裴英看。慕雲看了書生的神色,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順著書生的目光看過去,隻見裴英垂著頭,沾濕的幾綹頭發垂在臉側,眉目沾了水汽,仿佛帶上了霧氣的朦朧,襯著一張泛著粉的瓷白臉頰,宛如出水芙蓉。行走間,青碧的裙擺散開,在這煙波小舟上,仿佛步步生蓮。
慕雲目光從裴英身上移開,卻發現對麵的喻懷洲仍在盯著裴英,慕雲心中疑竇叢生,喻懷洲此人向來醉心詩書,不近女色,今日何以如此失態。慕雲有意提醒,出聲對著裴英說道:“阿英,我這杯還未喝過,你先拿去喝吧。”裴英轉身,卻見到慕雲對麵的書生正在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裴英移開眼假裝沒發現,謝過慕雲後,雙手接過茶杯。喻懷洲這才醒神,發現自己已盯著人家看了許久,抿著嘴彆過臉,神色有點不自在,對著桃子說道:“我這杯你也拿去喝吧。”
裴英與桃子接過茶杯後,回到火爐旁喝著茶。裴英借著喝茶的動作,眼神越過杯沿悄悄看了一眼,發現那人沒再盯著自己看,心中舒了一口氣。小仆替沐澤沏過茶後,才給慕雲與喻懷洲兩人上茶。喻懷洲繼續下著棋,落子後時不時狀若無意地轉過頭,往裴英的方向看去,每次轉回來都見慕雲笑吟吟地等著自己落子,於是不敢造次,沒再回頭。伴著淅淅瀝瀝的雨聲,船夫靠了岸,吆喝一聲“到了。”桃子提著包袱起身,慕雲說道:“這幾日事不多,你兩日後再回來吧。”慕雲轉頭對著沐澤說道,“新碧那邊,你打個招呼。”
突聞喜訊,桃子忍不住笑意,說道:”多謝少爺。“說罷便要轉身掀簾而出。
沐澤將一旁的傘遞上:“傘你也拿上。”
桃子麵色猶豫,問道:“可外頭還在下雨,我若是拿走了……”
慕雲微微一笑說道:“無礙,等到家的時候雨就會停的。”
聽到慕雲許可,桃子沒再推辭,撐起傘謝過之後便登上了岸,往一條小巷子去了。
喻懷洲落下一子,棋盤上勝負已分,慕雲對著喻懷洲問道:“喻兄,棋局下得差不多了,讓小弟送你回家吧。”
喻懷洲抱手謝道:“多謝賢弟。”
船家領了命,往喻府的方向劃,船停岸時,驟雨正好停歇。喻懷洲站在船頭笑道:“這可真是奇了,賢弟是怎麼料定雨會停的?”
慕雲笑道:“我方才是胡謅的。若是雨沒停,船夫就一直繞著這一處劃,等到雨歇再靠岸。我估摸著已經繞這劃了三圈了罷。”
喻懷洲笑道:“真有你的。”帶上小仆上了岸,往家中走去。回家路上,小仆菉竹跟在喻懷洲身後,覷著喻懷洲的神色,問道:“剛見少爺看了那個叫阿英的侍女幾眼,是她有什麼特彆之處?”
“我看著她的臉,覺得像一個人,卻總想不起來。”
菉竹在腦內回憶裴英的麵容,說道:“既然公子想不起,應當不是熟識的人。可能是在某處匆匆見了一麵的人物?“
喻懷洲撫著下巴回憶道:“匆匆一見麼……“腦子裡慢慢想著近幾月赴的宴,突然腦子裡浮現起一個模糊的印象。兩月前喻懷洲在上京受邀赴詩會,正和許久未見的好友坐在水榭中閒談,卻被遠處的熱鬨吸引了目光,隔著水麵上飄搖的垂柳,隻見眾人擁簇著一位身量纖長的男子走過,人群中央的男子一身武將裝扮,身上的紅衣十分張揚,後來打聽才得知是顧家的小少爺。那顧家少爺轉過頭來與身旁好友說話時,臉上意氣風發的神色教人難忘。可兩人氣質迥異,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何會將兩人聯想到一起,就算麵容有幾分相似,應當也隻是巧合,一個小小的侍女怎麼會和顧家小少爺有關聯呢。喻懷洲擺了擺頭,決心不再為此費心思,自己不僅什麼都沒想出來,直勾勾盯著人家的侍女看了一陣,指不定還會被誤會,真是得不償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