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慕雲連喝了幾日的苦藥，心頭正一片愁雲慘淡，聽到院中裴英的笑語，說道：“聽起來阿英今日很是開心。”

書舒一邊收拾著藥碗一邊笑罵了一句：“這丫頭哪日不傻樂。”將一片杏脯遞給慕雲。

慕雲含了杏脯，嘴裡的苦味總算淡了些：“今晚有冬至節的晚會，表妹不必陪我，出去玩一圈罷。”

“可表哥的身體……”

“有沐澤照料，不會出差錯的。這幾日你照顧我很是辛苦，也該休息了。”

書舒忙活了幾日，也正好感到疲憊，應道：“那我給表哥帶點好吃好玩的回來。”

慕雲笑著點點頭：“那我可等著了。”

書舒離開慕雲屋子，高高興興地回房挑衣服首飾去了。裴英很快便忙完了，但時辰尚早，裴英擔心自己走得太早恐怕不太好，隻好到處轉悠，左邊逛逛，右邊看看，像隻快樂的小雲雀。新碧實在看不下去了，大發慈悲將這隻小雀放了出去，任她自在飛。裴英得了應允，一路興衝衝奔到雲影紡。不過來得早了，這時雲影紡裡正忙。雲影坊、蘭心苑、花間閣三家衣裳鋪子都要在今晚的晚會上擺攤子，一直以來雲影坊都被後兩家壓了一頭，因此有意在今晚博一搏，力壓後兩家，幾個月前便開始籌劃設計冬衣了。眼下新做的冬衣一件件的都需核對檢查裝好，送到晚會的攤子上擺出來。此時，店裡忙成一團，姚掌櫃指揮著店員們忙進忙出，準備著晚會的東西。姚掌櫃此時顧不上裴英，隻好讓裴英先坐在一旁嗑瓜子解悶。

等到東西差不多都整理好裝了箱，姚掌櫃終於得閒了些，將裴英帶到裡間，說道：“我找了人替你上妝，估摸著快到了，你先將衣衫換上。”說完去接人去了。

裴英點點頭，換上了做好的裙衫，坐在鏡前等人來。這裙衫比起上回見，更漂亮了幾分。衣衫整體為杏色，順著衣襟繡了一串細密的紫藤花，從上到下，衣衫的顏色由紫蒲色逐漸褪為杏色，裙擺輕盈。外麵是一件皎玉色的披風，帽邊縫了一圈白狐狸毛，添了幾分少女的嬌憨可愛。

正自賞著，姚掌櫃帶人進來了，步態款款，婀娜多姿，不知是姚掌櫃從哪裡找來的美人。美人看到裴英，笑道：“確實不錯，很合適這身衣裳。”

“快上妝吧，我先出去了。”姚掌櫃忙著掀簾往外走，美人的手暗中親昵地拍了拍姚掌櫃的屁股。看到這一幕，裴英緩緩扭過頭，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姚掌櫃走後，美人臉上的笑意卸下，麵無表情地走到裴英麵前替她上妝。過程中美人隻說些“閉眼”“抬頭”這樣的詞語，裴英也不敢主動開口，隻能感覺到偶爾美人抬手時撲在臉上的香風。

片刻後，聽到一聲“睜眼吧。”裴英睜開了眼，看到美人靠在桌邊，放下了手中的眉黛。

裴英扭頭，看向銅鏡裡的自己，妝麵不濃，但感覺大不相同。仔細來說，眉眼之間多了些銳氣，有些陌生，顯得有些生人勿進，裴英彎了彎嘴角，笑起來的模樣倒是熟悉。

“知雪的臉和姑娘有不少相似，我沒做大改動，隻掩去了你臉上稚氣。這應當也是姑娘將來的模樣。”

裴英摸了摸臉，喃喃道：“我以後長成這樣麼……”會不會太像做夢了點。

美人看向簾外，外麵已點起了燈，燈影穿過簾子的縫隙透了進來，時辰差不多了。

“我去叫姚掌櫃。“美人轉身出去了。

過了片刻，兩人進來了，裴英眼尖地看到美人的手搭在姚掌櫃腰上，進到裡間便放了下來。姚掌櫃滿意地點點頭，替裴英圍上了麵紗，說道：“這麼漂亮一張臉，要遮起來還真有點舍不得。”麵紗係在腦後，露出一雙美目，顧盼生輝，“不過遮一點也彆有風情。”裴英身後，美人的眼風幽幽飄過來，姚掌櫃立即噤了聲，沒再誇下去。

姚掌櫃打開櫃子，掏出許多錦囊塞往裴英袖子裡塞，叮囑道：“這些錦囊你拿好。認出知雪遊俠的人，一人送一個，彆客氣，儘管發，遊俠那裡也有。“

一番整頓後，姚掌櫃便帶著裴英與美人上了馬車，一起朝晚會的方向駛去。冬至節的晚會設在集市遍布的梅香塢，馬車到時，街巷上空早已掛起一串串紅燈籠，行人來來往往，熱鬨非凡。前麵是擁擠的人群，馬車不便再往前行駛，三人下了馬車，一起往攬月橋走去。

“今夜人多，恐怕出不測，我們先陪你去，等你和遊俠彙合，我們再去攤子上。”姚掌櫃護著裴英，避開了擁擠的人群。三人終於走到了攬月橋，此時攬月橋上見縫插針地站滿了人，看這架勢，倒像是要把橋踩塌。河邊有人不斷在放著花燈，無數花燈漂在河麵上，亮瑩瑩的河水遠看如銀河一般。

“今日這麼多人，小老板能找到我們麼？”裴英看著周圍的人堆，不禁有些擔憂。

“自然能認出來啊，你該擔心的，是會不會沒人認出你倆是知雪遊俠。”

正說著，突然聽到背後一聲遙遙的“——裴英。”裴英轉頭，入眼皆是人頭攢動的人流，裴英看了一會兒，沒見到清漪，疑心自己是聽錯了，轉頭回去，剛想和姚掌櫃說，身邊兩人已不見了蹤影。

裴英一驚，往身邊看了一圈，仍是沒找到人，走得這麼突然麼……裴英有些憂心，或者是出了什麼不測。

“唰”地一聲，一方紙扇突然在裴英麵前展開，帶起的風微微掀動裴英的麵紗。裴英順著拿扇子的手看去，視線落到一位笑吟吟的人身上，那人一幅富家公子打扮，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廝。

“姑娘一人麼，若是無人作陪，可否賞臉讓在下……”

“——她有人陪了。”涼涼的話音落下，裴英頓覺肩上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