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英懷抱桂花糕的紙袋子,手提花燈,靠近暮雲的院子時,院中半點聲響也無,聽起來十分冷清。裴英抬頭看了看夜空,月亮高高地懸掛在頭頂,已然時辰不早了,慕雲一席人就算是去前院吃飯,也不至於到這麼晚,更何況自己在河邊見到了書舒主仆二人,家宴應是早就結束了才對。
裴英跨進院子,卻看到院中點著燈,新碧一人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擱著一個包袱。新碧聽到門口傳來的動靜,站起身,發現是裴英後又坐了回去:“是你啊。”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裴英走近,舉著雀兒燈湊到新碧麵前,“喜歡麼,給你買的。”
“喜歡。”新碧笑著接過,看了一會兒將雀兒燈放在桌上,表情又慢慢恢複了凝重。裴英見此也嚴肅起來,問道:“出什麼事了?”
“表小姐的娘生了急病,情勢緊急,府裡已派人出去尋了,我候在這裡等表她回來。”
“急病……”裴英回想起在河邊遇到書舒時,書舒臉上掛著的笑容,不禁有些唏噓,“這也太可憐了,今日還是冬至節呢。”
“外邊冷,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搞得定。”
裴英搖搖頭坐在了新碧身旁:“我陪你等。少爺呢?”
“在慕夫人那兒。”
不多時,便聽到小門被打開的聲音,隨之而來是一陣嘰嘰喳喳的笑鬨聲。新碧立即抓起桌上的包袱起身往外走,裴英也忙不迭跟上,出門一看,果然是遊玩歸來的書舒主仆二人,兩人手上提滿了東西。
書舒的目光越過新碧,落到裴英身上,換上一副耐人尋味的表情,說道:“阿英,我今晚看到個人,有點像……”
事態緊急,新碧顧不得書舒話沒說完,直接打斷道:“表小姐,有件急事,請跟奴婢來,邊走邊說。”
書舒與身旁的向卉對視了一眼,將手裡的東西先塞給了裴英,說道:“幫我拿回屋裡去。”然後提著裙角跟著新碧離開了。
“什麼事,要去哪?”
“令慈生了急病,家中催您趕緊回去。”
書舒聽聞,險些崴了腳,新碧伸手穩穩地抓住書舒的上臂,待書舒站穩後對向卉說:“扶好你小姐。”
向卉趕緊扶住書舒,滿臉憂色。
“不用。”書舒嫌被人扶著拖慢腳程,掙脫了向卉的攙扶,“你繼續說。”
“令慈的病情信中未詳細交待,隻說已臥病好幾日。慕夫人已安排了馬車候在東門,奴婢也收拾了您的行李,隻等您到便可出發。輕車上路,快馬加鞭,三天應該能到,隻是路上辛苦些。”
“姨媽跟我一起去?”
“是,少爺病還未大好,慕夫人陪著您去。”
“什麼時候收到的信?”
“晚宴後不久。發的是急信,沒耽誤太久。”
書舒強忍著淚意,眼眶發紅:“好,多謝你了。”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
三人無言地走了片刻,耳邊隻有急促的腳步聲。新碧走在最前麵,步子邁得很大,厚厚的衣擺一角都被風掀起,一麵走一麵時不時側過頭來看一眼,確認書舒跟上了。
“抱歉,之前對你成見有點深。”書舒突然開口。
“我也一樣。”新碧頭也不扭地回道。
真是個無禮又討人厭的丫鬟。書舒心中暗罵,臉上凝重的表情卻有所鬆懈。不遠處便是府門,門外站著一群人,自是等待書舒主仆二人的。
“明年再見。”新碧將看見向卉伸手,將包袱遞了過去。
書舒知曉新碧話中的意思,點點頭道:“借你吉言。”帶著向卉跨出了府門。
“派出去的人有消息了嗎?”慕夫人焦急地問道,馬車行李都已備好,隻等書舒來了。突聞背後一陣急促的“噠噠噠”的腳步聲,眾人回頭一看,終於等到了書舒二人。
“來了來了。”眾人讓開一條道,書舒走過去與慕夫人兩手相握,書舒紅著眼,相顧無言。
一旁的小廝麻利地擺上腳凳,向卉扶著書舒先上了馬車,慕夫人緊隨其後,也踩著上去了,鑽進車廂前,慕夫人回頭對慕雲說道:“雲兒,你和舒丫頭在議親,這趟本該是你去,但眼下你病情稍有起色,娘替你去了,既是為你,也為我做姐姐的責任。”
慕雲坐在輪椅上,抬頭看著慕夫人說道:“兒曉得,日後兒親自上門去賠罪。”
慕夫人歎了口氣,不知還能不能等到所謂的日後。看了沐澤一眼,叮囑道:“照顧好少爺。”便鑽進了車廂,催著馬車啟程了。
西林城的夜色被燈火點亮,遠處歡樂的絲竹聲若有若無地傳來,一派其樂融融的熱鬨氣氛。在滿城的歡欣中,一輛馬車風塵仆仆地駛離了,悄無聲息。空中驟然又飄起了雪,雪勢越來越大,不似今夜第一場鵝毛雪那般輕快柔和,反而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蕭瑟肅殺。馬車在風雪中逐漸行遠,直至消失在路儘頭。慕雲轉頭對吩咐道:“把派出去找人的都叫回來,其他人收拾好東西各自散了吧。”忙亂的小廝各自帶著東西散了,沐澤與新碧推著慕雲回了院裡。三人回到院落的時候,裴英還在院子裡,隻是躲雪站在了廊下,呆呆地看著雪。
“阿英,沒事了,回去歇著吧。”新碧打斷了裴英的神遊天外。
裴英如夢方醒地回過神:“表小姐走了?”
“嗯。”
“還以為表小姐能留在這過年呢。”習慣了書舒的吵鬨,人突然離開後,便覺這院子冷清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