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休息沒多時,便收到老師傳來的口信,讓他戌時來自己的住處。當天夜裡,沐澤便推著慕雲去赴約了,裴英走在一旁,捧著慕雲準備的壽禮。老師的院子在一處清淨的角落,三人到時,院門開著,似乎在邀人進去,院裡種了一株紅梅,花瓣飄落浮在下方的小池中,獨添一分靜謐。聽到外麵的響動,坐在門內側的沈老抬頭,露出了那張經曆歲月刻蝕的臉。
“快過來坐。”沈老招呼著,身側放著為慕雲準備的軟墊。
沐澤將慕雲抱起安放在軟墊上。
“我和老師說會兒話,你們半個時辰後再來吧。”裴英將盒子交給慕雲後,伴隨著沐澤掩上院門離開了。院中隻剩下了師徒二人。
“我嫌屋內空氣太悶,坐在門邊燒著炭,會冷嗎?”
“不冷。”慕雲笑著搖搖頭,將檀木盒子遞了過去,說道,“給老師的賀禮,是張道子做的澄泥硯,特地做了老師喜歡的梅花圖案。”
沈老笑嗬嗬地接過,打開木盒,取出硯台用手指輕輕摩挲道:“張道子一代製硯名手,平日深居簡出,要找到他可不容易啊,你費心了。”手下的硯台溫潤而清涼,細膩勝過了瓊脂美玉。
“全是看在您的麵子上的。聽到是給您的賀禮,張道子二話不說就應下了。”
“慣會捧人的。”沈老將硯台放回盒子裡,擱在一旁的矮桌上,拿出一壺酒,給兩人都倒了一杯,說道,“這是我那舊友給我帶的酒,名為東湖柳,滋味和普通的清酒不同,你嘗嘗。”
慕雲拿起喝了一口,酒味甘潤,尾淨悠長。慕雲評價道:“清而不淡,濃而不豔,酒中珍品。”
“識貨。”
“老師說的舊友,是叫‘陳皮’的那位麼?”
“是,他今年來不了,隻托人送了禮來,不然可以讓你們見見。”
“說起這位老先生,我想起了一樁事。我有一位婢女,似乎是你那位舊友的故人,之前我查婢女的身份時,他曾寫信給我,亮出身份,讓我不要再查。”
“還有這種事?”沈老也頗為驚奇地說道,“這我倒是不清楚,他從未向我說過此事。不過既然你送了他個人情,下次見到他,怎麼著我也得多討幾壺好酒來。”
“老師討到的時候可彆忘了我這個挖井人。”
沈老笑著喝了一口酒,說道:“少不了你的。”
兩人熱熱鬨鬨聊了一陣,沈老忍不住終於開口問道:“雲兒,你的腿疾……仍是如前麼?”
慕雲漸漸收了笑意說道:“嗯,看過許多大夫,都說未找到醫治之法。其實能恢複到這樣徒兒已經滿意了,最初的時候手腳皆不能動彈,那才真是要命。眼下我主要幫著家中管理商鋪的賬冊,過著清閒日子,也是不錯。”
“聽說朱自作主張去接你了,可有找你麻煩?”
“還好,我也無意與他相爭。”
“你怪為師麼,當年……”
“——弟子從未這樣想過,老師不必自責。前塵往事……就讓它過去吧。”
“雲兒,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無論是你的師兄還是後來的師弟,沒有一個人像你這般在學問上有天賦,有靈氣,如果沒有出這樣的事,你本應在朝堂上大有一番作為,享萬千學子百姓的讚譽,而不是如現在這般。”
慕雲伸手握住沈老的手,說道:“老師,我已釋懷,您也不必再提。眼下是您的壽誕,該說點您的事。老師今年的壽宴在書院哪裡辦,可需要幫忙?”
“這些自有你師兄弟準備,讓他們忙去。請的人不多,費不了多大功夫。”
“那徒兒就‘坐享其成’了。”
“——篤篤。”院門突然被敲響,一個清亮的陌生聲音透過門縫傳來,問道:“老師在麼,學生們做的文章已收齊,現在交給您麼?”
“進來吧。”沈老回道。
一位青年便推門進來了,身著書院的墨藍色衣袍,襯得身量如青竹般挺拔而纖長。青年一見沈老身旁還坐著一人,也向那人頷首致意。
“這是你慕師兄,正好遇上了,來見見。”沈老接過青年遞來的紙卷,隨手放在身旁。
青年睜大眼睛,麵上一喜,上前說道:“慕師兄好,在下裴遙。師兄做的文章在學生之間流傳甚廣,我慕名已久,今日總算見到真人了。”
“裴師弟謬讚了。”
“不忙的話,坐下來一起說說話吧。”沈老問道。
“呃……老師,我朋友有些事讓我幫忙,我得趕回去……”
“朋友?又是葉辭那小子?”見裴遙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沈老揮揮手,趕人道,“去吧去吧。”
“多謝老師。”裴遙轉頭對慕雲說道,“師兄若需要幫助,儘可來找我,我住在學子們集中住宿的地方,一問便知。”
慕雲笑著道謝:“那就先謝過裴師弟了。”
裴遙跑著匆匆離開了。
沈老看著裴遙離開的背影,向慕雲說道:“我今年新收的徒弟,你看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