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碩在痛苦裡還是保持了沉默。
雲椿還沒聽懂,等她回過神,已經被林家的人送出了林家。
雲椿後悔不已,對林碩的解釋就這樣被耽擱下來,她連忙去周府提醒周楸,卻沒想到,在他走後,林碩從陰影裡走了出來,眼睛裡全是猩紅。
他知曉自己配不上她,可這麼多年情誼,他以為她會安慰幾句,沒想到,他連那人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過。
他終究還是錯付了。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淅淅瀝瀝的小雨又下了,聽者有意,愁緒萬千。
第一槍打響,此起彼伏都是槍聲,密密麻麻。
從這座城開始,其他城的革命戰士都高聲呼應,擁護新黨。
舊社會慢慢被取代,新社會開始蘇醒。
周家也滿槍聲和人呼喊的聲音。
“楸哥兒,你快走。”
“我來撐著。”
周迅是文學革命人,他寫的文章為許許多多迷茫的青年找到了報國之誌,他把他們沉睡的愛國心喚醒,籠罩在上空的黑暗離開了這座城。
可相應的,他也被許多其他黨派的人跟蹤,許多人想要動他,卻礙於他在文壇的巨大影響不敢動手。
如今戰爭被敲響,他們也渾水摸魚,想要處理了他這個文壇的巨人。
“不,我不走。”
周楸的聲音已經嘶啞,他不信,支援的人一定會來的。
隻要再撐一會兒再撐一會兒,他和爸一定能順利逃出去。
雲椿也到了。
看到周楸背後的一顆子彈,她義無反顧的撲了上去。
雲椿瞪大了雙眼,很明顯,她要說話也來不及了。
周楸剛躲過另一邊的偷襲,餘光瞥到雲椿的出現,她在為自己擋子彈!
周楸本來疲憊的身軀猛然爆發出無限的力氣,一個閃身就要拉她。
這讓雲椿心神一晃。
本來,今天是她爹去天下樓的日子,可因為戰事,爹還沒有回來。
她去了樓裡,卻說爹早已經走了。
順著這條路,路過的就是周府。
她見外邊沒有守門的人,還有幾具屍體,很是混亂。
她雲椿心神不寧,連跑路都不穩,結果進去就看到了這麼慘烈的一幕。
“周楸——”
子彈快要打中,他要躲閃已經來不及。
雲椿從那邊撲了過來,想要擋住子彈。
卻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林碩拉了回去。
子彈打進了林碩的胸膛。
他的胸膛汩汩流血,渾身冒著冷汗,嘴唇也是暗紫,就連往日神采奕奕的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林碩深情地望著雲椿,他本想就這樣放手,看到雲椿去周家卻忍不住擔心。
他天生就是個老媽子吧。
林碩心裡自暴自棄,身體卻很誠實地跟著去,沒想到看到這樣一副郎情妾意的畫麵。
這讓他腦子裡緊繃的最後一根弦直接崩斷。
他有什麼資格?
她怎麼敢?
林碩眼裡是極致的愛意和不甘,其中夾雜著無儘的絕望。
他恨極。
他對生已經沒有了指望。
就讓他來結束這一切吧,就算作報答,報答她這麼多年的陪伴。
他的嘴角溢出鮮紅的血跡,一如他年輕又脆弱的生命。
“林碩——”
“林碩,你不準死,我不準你死。”
雲椿怕,她開始後悔,她真的後悔了,她怕今後再也沒有機會。
這句話被她憋在心底很久了。
“林碩,林碩,我愛你,林碩。”
雲椿目眥欲裂,看著懷裡的他不似往日的溫柔又生氣,鑽心的疼傳遍全身,雲椿悲痛欲絕。
她從前不懂,隻因為向往新社會和改革才靠近周楸,而冷落了林碩。
她以為她是喜歡周楸的,和他相處也很舒服自在。
可她總是控製不住去想他,再意他。
真的看到林碩為她丟了性命,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最愛的不過是那個在課堂上給她打掩護的男子,陪她度過傷心難熬日子的男子,陪她一起看日出看日落的男子。
“你……”
林碩還沒有咽下那口氣。
他剛說出一個字,林碩的的手就慢慢垂了下去,他眼裡的不甘消失不見,絕望也被淚水取代。
合上眼的最後一刻,一滴淚珠順著他的眼角滑落。
那句話終究,被永遠埋藏在這個青年的心底。
不見天日。
“救護車來了,快,快讓他先上車。”
周楸一早就叫了救護車。
他心裡內疚得很,勁瘦的身影快速攀爬先行上了車裡。
雲椿想跟上去,女子的體力終究不如男子,她被遠遠甩在後麵。
到了醫院,她獨自等在手術室外,在走廊踱步,從這頭走到那頭,從那頭走到這頭,循環往複。
直到搶救室的燈滅,大門打開,她立馬去了門前。
沒想到周楸也從裡麵出來,臉頰上還掛著淚痕。
醫生滿臉都是愧疚和遺憾。
“很抱歉,病人,搶救無效。”
“家屬請節哀。”
聽到這句話,雲椿忍了許久的淚水最終奪眶而出。
她還沒有成為他的家屬。
周楸也很揪心。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是他欠他的。
雲椿楞楞地倒在牆邊。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林碩,你是要我記你一輩子。
你故意的嗎?
雲椿眼淚怔怔往下流,哭了那麼久,她的雙頰已經沒有知覺,隻是眼淚止不住地淌下,讓她心裡越發酸脹。
周楸也等在旁邊,他就這樣看著雲椿流淚,心裡也不好受。
雲椿看著他遞過來的帕子,並沒有接過。
“他不欠你的。”
“他從來不欠你。”
“一直虧欠他的人是我。”
說著說著,雲椿又心如刀割。
她的手在胸前捏著衣襟,呼吸越來越急促。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暈過去前,雲椿還在想,林碩,終究是我欠你太多。
我來陪你了。
“醫生。”
“快來醫生。”
周楸本來還在悲痛,卻被雲椿的暈倒給嚇得六神無主。
椿姐姐,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雲椿被醫生護士推進搶救室,獨留周楸一個人在空蕩蕩的走廊上。
心空了。
被挖空了一大片。
周楸忍不住摸摸雲椿送的手帕。
這是林碩身上的那塊,本就該是他的。
可卻被他搶走了。
那他,還能拿回來當初那塊嗎?
周楸不知道。
他一個人等。
就在外邊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