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查出腦細胞裡多了葉綠體的那天,高楠摸著油亮順滑的頭茫然了。她小學戴紅領巾,初中入了共青團,高中入了數理化生教,作為一個徹頭徹尾意義上的唯物主義青年,她完全不相信這樣的事會發生在她一個異養消費者身上。
主要是,自己身為一個人類,是怎麼做到沒出門個十幾天腦殼就自個長苔蘚的?
高楠決定證明自己八成活在夢裡,於是她坐電梯上了頂樓,麵對著喧囂的市中心,往下看了一眼,腿打顫,一屁股坐地板上了。
雖然她不敢用生命驗證夢境,但她屁股的痛覺很真實。
高楠撐著地板又站起來了,轉頭揚長而去。
她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她的女友上個月剛跟她分手,分手前詛咒自己賴在家裡頭上長草,還是說邪惡的神經科學家偷偷闖入她家把她帶去做假腦實驗了?
摸著頭上苔蘚軟滑細膩的葉片,她的心情居然得到了一絲治愈。但隨即又沉痛起來,她跳過了地衣階段而直接到了苔蘚,是不是因為自己夥食太好腦袋營養太多促進種群進化了?那豈不是過不久就要進化到草本植物了?自己頭上真要長草了?
高楠掏出口袋裡的手機,看到前女友的未接來電,悲憤地笑了。剛巧這時候她又打進來一個,高楠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頓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接了電話。
“喂,你有事嗎?我還落了什麼東西在你那嗎?”高楠開始給魚缸抽水換水。
“高楠,我以為我們已經結束了。”
“廢話。”
“那我們做朋友不可以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電話也不接,微信也不回。我真的很害怕……”
高楠停下手上的動作,想起來自己因為自閉已經很久沒有開流量了,家裡沒有wifi,平常本來就沒有人聯係她,她早已習慣了清淨。隨口說了句抱歉,打開流量,前女友的消息排山倒海式地襲來,她麵無表情地點開,一張大樹的照片赫然映入眼簾。
高楠嘴角抽搐地放大照片,這是一棵楠木,開花的楠木。
楠木的樹枝不知怎的生得同楊柳一般細,挺拔硬直的葉子紛紛垂下像極了一張哭喪的臉。重要的是,此刻這棵楠木莫名其妙地從前女友家中破土而出,有要捅破屋頂的跡象,家裡的天花板碎片散落一地,怪不得前女友一直找她。
噢,還附帶了一張楠木生長之後從樹冠上掉下來的紙條,上邊瀟灑潦草的字跡與自己如出一轍,但仍然清晰地一個一個字寫著:我好想你。
……
高楠摸著頭頂的苔蘚,徹底語塞住了。
前女友:怎麼不說話了?高楠,楠楠,這到底是不是你搞的啊,不是的話一棵樹怎麼會突然冒出來啊?嚇死我了,明天有什麼東西直接從屋頂鑽進來怎麼辦啊?
高楠匆匆應了一句不是我乾的就掛斷了電話,直奔衛生間去洗頭。
她直接用了半瓶洗發水,猛地抹在頭上開始胡亂揉搓,得虧自己早早剪掉了長發,不然這時候得麻煩死了。洗著洗著,高楠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那股苔蘚特有的被淨化之後的空氣的感覺還在,手上的觸覺也還是苔蘚葉片的感覺。等等,她為什麼抓不到苔蘚的根?
高楠慌了,打開外賣軟件點了一排的洗發水,順便買了把剃刀想把頭發閹割了,前女友還在不斷給她發信息,在表達一些自己的遭遇。她知道前女友人高馬大的,乍一看以為鐵t,實際上是個外強中乾的軟妹,怕狗怕老鼠怕蝙蝠怕一切她無法完全掌控的事物。
真讓人頭大。
就在再次準備一頭紮進水裡的那一刻,高楠忽然感覺戴了個密度超高的假發套,還附帶金箍,自己的頭一下子悶得無法思考,直呼喚氧氣。高楠竄起來,馬上把衛生間的窗戶開了,把頭對著窗外吹才感覺那種禁錮感漸漸消失。
好家夥,利用我還要摧毀我是吧,什麼新型病毒嗎?
這種奇異的現象一時無法解釋,高楠決定從最接近的現象去一點一點觀察事物的本質。她當機立斷,收拾了一下行李戴起透氣但能遮住頭的帽子,麻溜地開車到前女友家去了。
她要會一會這個會偽造自己筆跡的植物。
“你來了。”前女友如釋重負地賴在她身上,仿佛去戶外跑了四五圈,她疑惑地後退,“進屋不熱嗎?為什麼還戴個帽子?”
高楠捂住自己的帽子,彆過臉去:“特殊癖好。”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前女友被堵住了話頭,高楠趁機掃視了一遍周圍。
殘垣斷壁,可以用幾乎殆儘來形容,前女友的倔強她已經體會到了,這種情況下換成在一起的時候她是得死死抱住才能讓對方覺得有安全感,明明自己也怕但還得哄她,因為她會莫名其妙地哭出來。
“說說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