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宮變。
李氏萬州帶著金翎衛直逼當朝天子,意欲謀反。
雪安宮內,略有些佝僂的老嬤嬤急匆匆走過青石板路,踏進裡間——
光影明滅間,嬤嬤行動慌亂,但聽“啪”的一聲,桌上瓷碗碎在地上,涼茶濺了一地。
身著宮裝的老嬤嬤不顧尊卑,顫抖著身子去推坐在桌前的人:“公主,您快走!亂了!亂了!全亂了!”
“金翎衛馬上就來了,快……快……”
她轉身慌亂翻找什麼東西,又忽而停住動作,嘴裡喃喃,“不行,不能帶了,來不及了……”
然而坐在桌前的人卻巍然不動。
徐允青一身素衣,桃木簪發,抬眸望向嬤嬤,聲音清淩似歎息:“我亦不願死。可我能走去哪裡?”
嬤嬤正在翻找東西的手僵住,眼神漸漸渙散,隻喃喃:“去哪兒……去哪兒……”
她驟然向後趔趄一步,胡亂摸索著身上,似乎是想找些什麼。但最終隻是拔下了頭上的簪子——這是她身上唯一尖銳的東西。
“我去攔……公主,您快走……去哪都行……皇帝都被殺了,他們要知道您是皇子,絕不會放過您的!”
徐允青彆過臉,見自己蒼白的拳早已攥緊,指甲陷進肉裡。
他的眼裡有倦怠與頹然。
“攔不住。改朝易代,舊人將亡。”
“苟且偷生,我已累了。”
嬤嬤愣住。下一刻她卻上前使勁拽著他的衣袖,聲音顫抖:“公主!萬不可放棄!娘娘在天之靈會保佑你。”
“我求您走吧!”
徐允青抬首,見嬤嬤生滿皺紋的臉上早已布滿淚痕。他瞳孔微顫,想到母親將死之時握著他的手,說:永遠保護好自己。
他站起身來,扶住嬤嬤的手臂:“一起走。”
可金翎衛已經將整個皇宮圍住。
公主為奴,皇子斬殺。
徐允青站在雪安宮的石階前,已見數十金翎衛持戟而來。他們威風凜凜,好似整個中都的主人,大喊著“束手就擒,可留活口!”
他們尚不知道徐允青是男子,隻以為是某個不受寵的公主。
嬤嬤顫抖著身子擋在徐允青身前,右手還緊緊握著發簪。
卻在他人眼中,不過是困獸的無謂掙紮。
為首之人本不欲囉嗦,隻是見公主一身素衣,清冷不染塵埃,心中難免不忍,再次提醒:“新皇仁厚,爾等束手,可保性命。”
兩廂對峙,寸步不讓,金翎衛耐心即將告罄時,嬤嬤猛然衝出,飛蛾赴火般撲向金翎衛。
徐允青伸手去攔,卻連一片一角都未撈到。
蒼老的手仍緊緊握著發簪,然她低頭看時,長戟已經刺穿了胸膛。
金翎衛皺眉看著眼前之人,看她緩緩轉過頭,對著徐允青,艱難吐出細弱聲音:“公主,要活著……”
宮中三十年,嬤嬤也活累了。但她害怕死去的娘娘怪她未能保護好公主,隻能以死,報娘娘之恩。
徐允青心神震顫,張嘴無言。
活下去。
他需要跑。不管不顧,拚命跑。
近乎執念。
金翎衛猛然抽出插在嬤嬤身上的長戟,血濺石階。尚不及追趕,忽有風來,兩三支迎春橫斜,“簌簌”輕搖。
驟然煙塵起。
眾人隻見朦朧中有紅色絲絛一晃而過,清甜卻張揚的姑娘聲音響起:“我的公主,你們敢動?”
眾人惶惑,定睛再看時,隻有嬤嬤死在階前,一點殷紅染迎春。其他再不見蹤影。
……
柳見螢五歲那年,母親因病離世。
六歲時,父親新娶,繼母懷孕。中秋前夕,父親帶她來中都做生意。
柳見螢隻是多看了一眼街頭的糖人,轉眼時便不見了父親的蹤影。
偌大的中都,柳見螢整整徘徊三日。
中秋燈會,她饑腸轆轆坐在巷角,看不遠處流光溢彩。
像個乞丐。
“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