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的柳見螢喃喃開口，小手捂著肚子。她垂著腦袋，看地上光影恍惚，眼前也漸漸模糊。

忽而一小片黑影遮住流光，一隻白皙纖瘦的手伸到她的麵前，上麵是油紙包著的半個月餅。

“給你吃。”

聲音溫和好聽。

柳見螢抬起頭來，見一身乾淨素衣的陌生姐姐站在自己身前，圓月映照，宛若神女。

柳見螢訥訥啟唇，下意識接過那半個月餅。

“謝謝姐姐。”

那是十歲的徐允青。

昏庸的皇帝縱容貴妃殺害皇子，軟弱的娘娘為保兒子性命，將他扮作公主。

雪安宮偏僻亦有其偏僻的好處，無人在意一個不受寵的小公主。

中秋佳節，徐允青得以作為擺設，跟隨心血來潮的皇帝出宮。

柳見螢收下月餅。

徐允青收回手。

他看一會兒靠坐在牆角臟兮兮的女孩，片刻轉身欲走。

柳見螢卻下意識伸手拽住了他的裙角。

“姐姐，你不要走。”

“你……你帶上我走好不好，我可以做活，什麼活都可以……”

她仰著頭，眼裡水光晶瑩，聲音軟糯又可憐。

徐允青停下，轉身又來看她。

他低落地垂眸，“對不起。”

他又回頭看一眼不遠處，已經有人發現他下了車，正向這邊尋來。

倉促間他摸到腰間一塊玉佩——母親給他的。

徐允青把它摘下，胡亂塞到柳見螢手中：“對不起，我沒辦法帶你走。”

“給你這個，可以換一些錢。”

柳見螢眼睛水潤，直勾勾盯著他。

玉佩被她緊緊攥在手裡。

宮女已經尋來。

她們阻在徐允青身前，嘴裡好似恭敬地說著“請”字，動作卻放肆，十分強硬地要他回去。

柳見螢身體前傾，巴巴望著他們，焦急喊：

“姐姐，你救我，我長大以後也會救你的！”

她親眼看著徐允青上了轎。

那是公主的轎子。

她沒辦法追過去了。

宮女站在轎外，麵無表情地對車裡人說話：“公主，請您不要再出轎。”

隔著簾子，車裡人隻低低應一聲，“知道了。”

柳見螢沒打算把玉佩拿來換錢。

半個月餅再剩半個。她打算偷偷跟著北上的商隊，去尋找北方的神山——她偷偷聽見街頭的賣餅小哥說的。

買餅的小哥很喜歡八卦。他知道宮裡最受寵的是豐貴妃娘娘，知道皇帝隻有兩個兒子，一個是皇後生的，一個是貴妃生的。

他還知道貴妃娘娘是禍國妖姬，還說宮裡的其他所有娘娘、美人、公主都要被她欺負。

柳見螢就知道那個救自己的公主姐姐，肯定也是天天都被欺負的。

她就生出一種要偷偷帶她出來的強烈願望。

隻不過不是現在。

賣餅小哥又說，他要是年紀還小的話，就要去北方的神山拜師，學高深的法術，可以飛簷走壁，無所不能，不必再來賣餅。

柳見螢很崇拜這個小哥，因為他好像什麼都知道。

她覺得自己的年紀就還小，應該可以去北山拜師，學飛簷走壁的仙術，然後就能把公主姐姐偷出來。

玉佩不能賣，那是以後相認的信物。

於是，六歲的柳見螢揣著四分之一的月餅，偷偷爬上了商隊北上運米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