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已經碾轉間活了千年,隻依稱……(2 / 2)

秦淮有月 耳舟 5092 字 10個月前

我便細心照料他起居。

他待我也很不錯,怕我在家閒來無事,給我討了一隻雲南鸚鵡,讓我教它學舌。

自參加了糧商兒子的滿月,我和糧商太太很是投緣,她雖是剛生育不久。

但小少爺讓她府上婆婆帶著,她閒時總來找我喝茶聊天,也見過官郎幾麵。

那日她抱著小兒來找我同去城外玩,見我一路逗孩子,她便聳勇我,讓我也要一個。

送我回家時,正好官郎在,她遮遮掩掩笑說我喜歡孩子,官郎隻笑著說快了快了。

我紅了臉。

沒過幾個月,我有了身孕,肚子又挺又大,府上的大夫說懷的是雙胎。

官郎和我都甚是歡喜,婆婆也悉心照料我飲食。

臨近生產的前幾日。薛娘受了婆婆邀請,來一起照顧我,婆婆想著薛娘在,我能自在些。

薛娘暫住,官郎講了半月假,隨著薛娘做些吃食給我。

就在薛娘住下的第三天那天晚上,我肚子巨痛,婆婆說怕是要生她讓一直候在府裡的醫生和接生婆一並來了。

生孩子的過程很累,我疼得迷迷惚愧,想起了什麼,卻又記不得幾次想要昏過去,一直戴在上的板指一直給我力量,聽到孩子啼哭,終是睡著了。

等我醒來,娘歡喜地告訴我是龍鳳胎,一兄一妹

過了幾日。因為我這一勝生的是赴家長子嫡孫,因這孩子名便

要召集趙家各位長輩和薛家族親一同商議決定,劃八的名字便由我這個

當娘的親自決定

我望著奶白嫩的小臉兒說“就叫”如玉‘吧!爹娘手上捧著的玉,將來嫁出去,也要在婆家如玉般珍貴。”

趙家族人商議後起的字是——慈煊。

這是明朝最後一代皇帝的名字,意思是太陽,寓意他是一把火,是趙家興起的新希望。

慈煊如玉百日那天,在上海最大的新月店,邀請了許多趙、薛兩家的親戚,還有許多官郎的好友,上海的生意人。

官郎特意請了照相館裡的洋先生來府上照相,最大一張全家福,密密麻麻全是趙群的宗親族親,公公婆婆還有薛娘坐在最首抱著慈煊和如玉。我和官郎站在她們二人身後,這張照片被標框在了趙家大廳的牆上。

還有許多我們一家四口的獨照,我望著照片裡的我出神,有這不敢相信。

轉眼間三年過,日本打進中原上海戰局一片混亂。官郎也越來越忙,我也在這三年又產一子,趙家族老們依著字輩取了君玦二字,是想教他成為一位有禮的公子。

這幾日城中多了許多生病的人,官郎說怕是瘟疫。

入夜了,君玦哭鬨不止.我發現他體溫頗高,命婆子給他喂退烘藥,他卻一直不退燒還越來燒。

府裡的大夫這幾日回鄉探親了,我給官郎打去了急電,讓他趕快回來,他讓我先派司機開去最近的醫院彙合。

到了醫院門口,守衛說所有醫生都被日本兵抓走了,我又抱著一絲希望讓司機去問一問附近的門診大夫,結果還是那樣。

薛娘和婆婆來了,問我怎麼樣,我搖搖頭,餘光敝見一群警察要帶走一個醫生,我抱著孩子衝過去想讓他看看。

那些警察舉起槍,讓我不要靠近。

這時到來的官郎擋在我麵前,和那些警察說了兩句便讓醫生過來。

醫生前後查看一番搖了搖。那警察催促著我們快些。但醫生麵色難看欲言又止。我望著懷裡早已不哭鬨的君玦,好像明白了什麼,我不敢相信,我問醫生,孩子怎麼樣。

他低下頭,“夫人,孩子已經去世一刻鐘了,您節哀。”

我衝著醫生大聲咒罵,“你就是個庸醫!”

官郎把我抱進懷裡.我忍不住哭了,我怪他。為什麼不早結束戰局為什麼不來早點為什麼不在家。

最終,我的哭聲招來了日本兵,官郎和他幾番交涉不成,那日本兵舉起槍,我眼看著官郎將他一槍斃命,血濺到了我臉上,官郎護著我上了車回了家。

小兒的喪事並沒有大辦,兩日便匆匆下了葬。小兒的追悼會上,有一位夫人看中了我手上的玉板指,她想高價買下,我不肯。僵持之下她隻能作罷。待賓客們都散去,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官郎突然開口:“婉婉,我們明天去趟若彤寺替君玦祗福吧。”

我抿了抿唇,多日的勞累忙碌使我很少飲水,嘴唇上有些乾澀,嗓子也像黏連在一起,我還是點點頭說:“好。”

天剛微亮我便睡不下去了,想著再過些時辰就要廟裡,我總有些不安。這樣想著,我乾脆起了身,洗漱完親自去廚房給我那雙兒女熬些清熱去火的粥,最近的瘟疫來的猛,帶走了很多人,我已經失去了我的小兒子,我要照顧好我大兒和小女,連帶著也給官郎做了些。

做好粥,我坐在臨街的那麵窗戶旁看著外麵出神,等著他們起床。

日剛出,從窗戶裡可以望遠處上海的碼頭,碼頭上早已排起了等候來船的長隊,也有不少扛頭工在卻貨裝車,全是藥品,應該是運往醫院的吧,最近這不知名的病來得猛,想來這時候醫院也該是有很多人排隊吧。後麵聽到官郎在喚我,我出神的思緒突然全都回來了。我站起身向外走,每次出門坐免不了聽著汽車發動機轟隆隆的聲響,今天卻格外覺得它安靜。

我望著街邊穿得破衣破衫瘦得嶙峋的人,忽然覺得自己好幸運。

我本是一塊玉石.卻偷享了我看過乾萬年的人世的生活,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存在的時間太久了,久到有些事情都記不太清了,總有些事情感覺憑空缺了一塊。數十年.我覺得恍惚,我看著身旁官郎的臉,又想到已逝的君玦,饒是我離人間生死無數,也隱覺到一絲痛心。這好像一場夢,不知走向何方的夢。

時間惶惶而過,像在我之間隨風而散的黃沙。

寺院一行至今已過去數年,我卻仍曆曆在目當年所見所聞。

今天是十月一日,國都定北平正名為“北京”,我翻了翻今年新的台曆,今年是公元1949年。四年前,國共兩黨開始內亂,□□帶部分親信逃往台灣。

官郎那時已四有一,趙家根基在上海已幾百年,舉家逃去台灣的時,在去的路上,本就生了病的薛娘也去世,婆婆和公公送我們到廣東碼頭又回去了上海,他們說,他們在上海長大,那裡才是根。最終我們還是沒能逃去台灣,被解放軍抓住後,在祖國南邊的村莊裡我們跑掉了。

官郎將一雙兒與我送回上海自己卻去了不知什麼地方,過了兩月有餘便接到了死訊,公婆白發人送黑發人,趙家的台柱子倒下了,公公開始悉心教養煊兒,希望他光宗耀祖,這是趙家唯一的冀希。

而過了這麼多年,老和尚說的話我仍田記得清楚,於是我決定回去看看。

我不辭而彆離開起家,連一封書信都沒留下,隻帶著些銀錢和當年拍賣下的玉板指,我又一次登上了雲山,敲開了庵山寺的門。

“阿彌陽佛,施主請隨我進茶廳。”

當年的小和尚沒有了青澀,老法丈也沒有像當初那樣讓我去上香。禪坐的宗心法丈沒有睜眼,隻是雙手合十便問,“施主,你可想好了。”

“我既已來,自是做了準備,我想好了,我想回去看看,請大師賜教。”

“取你之血即可,”宗心法丈站起來接著說,“施主慢慢領悟吧。玉扳指、帝王將相、上古神物、至善之獸,皆有答案,若紅塵不納,施主便再來此。”

我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從前不懂,現在亦是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