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家,我隻是這棟房子無需支付房租的暫居者,我霸占著血緣關係為我撈到的為數不多的好處,以虛無的未來進行交換,被迫臣服於它們以愛為名以控製為源的管束。
我常年棲居的書房有兩扇門,一扇通往陳列仙人掌的陽台,無法沉降的煙草味常年累月的在那片荒籍的空間內堆砌著,構建出複雜的,隨時可能使我崩塌的疊加態,我時常會想,若不是過敏性哮喘,恐怕我也早就淪落為其中吞雲吐霧的一員;至於另一扇,則出於光明磊落地目的,服從常規地,鋪陳向客廳,延伸開來一片鐫刻於朽木的愚昧鐵律,填滿了足以使一切“非正常”溺斃和湮滅的沼澤。
或許是由於“怪胎”的自我憐憫,出於他人口中“怪異的,無從得知的原因”,我習慣於將房間內對立的兩扇門緊緊閉合。我需要這塊厚重的實木在千篇一律的條木地板上分割出的,能夠隔離光影的邊界感,我依賴著聯通房間的兩英尺間被一個推拉動作和與之伴隨的彈簧聲填充出的,能夠憑空擴張距離的可悲錯覺。
有時我甚至會徒勞的假設,如果這兩扇門沒有壞掉的話,或許會將我引導向不同的結局,但最終,我還是同這一微小的初始量變動,墜入混沌學理論的漩渦。
最先壞掉的,是通往陽台的那扇門。
無法咬合的鎖孔如同潘多拉盒子上的最後一道扣鎖。於是,白晝裡,令人厭惡的陽光瀉入書房 ,攜帶著花粉,煙塵,與另一棟樓中嘈雜無序的噪音,借著延德爾效應,將我精心營造的房間灌入成片刺眼蒼白的斑駁。深夜裡,成片倒塌的荊棘叢隨著粘稠腥鏽的液體沁入門檻,將克朗普斯的手指刮擦門框的聲音延伸的很遠,一直浸向我混亂而狼狽的夢境,燎原般引燃了整片煤氣燈區的螢綠色燈火。
然後,便是通往客廳的那扇。
爭吵,謾罵,自欺欺人推演出的指責,如同過境的病毒,在空氣中的每一個微小粒子間駐紮,刺入半掩的縫隙,將瘟疫的潮浪蕩過房間角落裡--由忽視構建出的僥幸。
在這樣灰敗無措的處境裡,我曾嚴防死守割據出的一方自由,如同手中迅速衰老消融的冰,在失溫中,從指縫間,悄然抽離,最後一點也沒剩下。
就連“我”,似乎也隨著融水,迷失在深色的地縫裡,空留下一捧稻草,一株植物般被迫吸納一切不堪的容器。
請注意,當我提及植物時,這並不是我誇大其詞的比喻。
總而言之,在那片陽光的灼燒下,我的手逐漸無法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