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內燈火通明,一條道徑直通大堂,院落中的春草被修剪得十分平整,蔥鬱悠悠地鋪在道徑兩旁,展現著無限的生機。方恒殊一路走來,四處打量著梁王府的內設,路過垂柳時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著柳枝,踏過淺水湖上的拱橋時,看著湖麵在燭光照耀下泛起陣陣金鱗,與假山倒映在其中的影子形成一幅極美的畫卷。
方恒殊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了那一日在未央城南街頭馬車上見到的女子,那女子穿著一襲白衣,長發披肩,美麗的眸子裡似乎藏著星辰。
想到這裡,方恒殊的臉色頓時黯然下來,原本溫潤如玉的俊逸臉龐上也布滿失望和傷痛。白衣姑娘,你在哪裡呢?
這時,一陣低沉威嚴的聲音從大堂傳出:“老方,你可算來了,再不來,你兒子都要娶妻了。”
這聲音帶著幾許玩笑,又帶著幾分調侃,聽得方恒殊臉上微熱。
方碩聞言哈哈一笑:“梁王說笑了,我家恒殊尚幼,還沒有定親呢,又何談娶妻一說”
方恒殊想起幾個月前剛在未央老家把和蘇府的婚約退掉,父親現在這麼說,多少有些指桑罵槐的感覺。
三人進了大堂,便看見大堂正北方坐著一位年逾四旬的中年人,他穿著一身青袍,頭戴烏木冠,手裡拿著茶杯,正在悠閒地喝茶。
這位中年人正是梁王爺。他的左右兩側倚站著兩位年輕貌美的郡主。
周侯偉將方氏父子帶到正堂後,便默默地站到梁王身旁,同兩位郡主姐姐一起。
方碩和方恒殊恭敬地行了拘禮,堂上的梁王卻失聲笑罵道:“好你個方碩,在你兒子麵前倒是講究起禮數了!”
“畢竟我也是當父親的人了!”方碩佯怒道,惹得梁王笑得更厲害。方恒殊見此景不禁暗暗感歎,父親和梁王的交情頗深啊。
“這就是你兒子恒殊了吧,”梁王指著方恒殊說道,臉上卻流露出些許惋惜和鄙夷,“怎麼長得跟娘們似的?”
“不過還是很有你當年的風範的,哈哈哈……”梁王接著說道,語罷便捧腹大笑起來。方恒殊被梁王這誇張的模樣深深地震撼到了,他偷偷瞄了梁王身旁的幾位,兩位郡主用團扇微遮麵容淡淡地笑著,周侯偉則尷尬地摸了摸腦袋。
“快快,先入座再敘!”梁王這才注意到兩人還站著,連忙吩咐下人請他們入座並準備了些昂貴的茶點。
方碩入座後,便與梁王敘起多年前的舊,兩人越聊越火熱,甚至無視了周邊的子女,大聲稱呼對方當年的綽號。兩位郡主娘娘和唯一的世子殿下都被他們的談話嚇到了,隻有方恒殊頗感興趣地聽著這對老友的懷舊。
“老石頭,你說當年如果沒有奶娘,我跟兄長恐怕早就死在北秦了吧!”梁王樂嗬嗬地說道。
方碩淡淡一笑沒有接話,隻是將杯中的茶水飲儘,梁王口中的奶娘,正是方碩的母親,方恒殊的奶奶。
方恒殊靜靜地聽著,時不時將茶杯端到嘴邊泯上一口,從二者的談話中他開始慢慢了解父親和陛下以及梁王當年的故事了。
當今的聖上是當年的二皇子,梁王則是四皇子,兄弟二人是先帝和令貴妃的子嗣。那時的慶國還不像如今這般強盛,相比之下北邊的秦國卻是正值繁榮昌盛之際,兩國之間矛盾不斷,慶國兵敗與秦國求和,敵國要求割地賠款的同時還需要往北邊押送質子。
慶國當年母儀天下的皇後便向先帝提議將二皇子和四皇子押去北秦,在東宮和先皇後的黨羽共同上書後,先帝便允了此事,令貴妃不舍子嗣,請求同去。
就這樣令貴妃帶著二皇子和三皇子前往北邊莽荒之地秦國充當秦慶兩國之間和平的籌碼,一待便是十多年。
兩位皇子從咿呀學語的幼兒變成了朝氣蓬勃的少年郎,令貴妃卻早已因抑鬱不得而病倒床塌了。好在那些年他們在北秦遇上了遠在他鄉行商的方恒殊的祖父母,祖父母待他們如同親生,就連哺育兩位皇子的母乳都與方碩是同款,十多年來幾人相依為命。
一直等到北秦上京內亂那天,方老太太帶著令貴妃和兩位皇子以及方碩奔波數月終於逃回慶國境內,而方老爺子卻在逃亡的路上被北秦的起義叛軍絞殺。
方老太太送令貴妃和兩位皇子到了京都後,便帶著方碩回了雍州老家。
在過些年份,先帝駕崩,按理說應由東宮太子即位,可臥薪嘗膽數十載的二皇子怎麼可能甘心看著他坐上龍椅呢,於是便帶著三皇子起兵殺入東宮逼死太子和當年的皇後,最後順理成章地當上了皇帝。
慶帝即位後重整河山,實行新政,將原本衰弱的慶國改頭換麵,一時間成了天下最強盛的國家,趁著北邊內亂,禦駕親征北伐,打得秦國軍隊潰不成軍。
方恒殊正聽得入迷,卻被突然進來的管家破壞了意境。他是來通告晚宴已經準備好了,就差幾位入座開席了。
梁王收斂了誇張的笑聲,但臉上的喜悅之情絲毫未減,連忙招呼堂下的方氏父子。兩人起身拘禮,便同梁王一家子移步廳堂。一路上梁王和方碩走在最前麵,兩位郡主緊隨其後有說有笑,留下世子和方恒殊在後邊慢悠悠地跟著。
“沒想到老師和父王竟有如斯交情。”梁王世子周侯偉率先開口打破沉寂。
“彆說是世子殿下您了,就連我都不知道家父的過往了。”方恒殊將兩隻手兜在長袖中,聳了聳肩回道。
“你還是叫我名字吧,”周侯偉笑著說道,一隻手已經搭在方恒殊的肩上,“咱本就情同一家,更何況令尊還是我的老師呢。”
“恭敬不如從命。”方恒殊也伸出一隻手搭在對方的肩上,兩人相視一笑,加快步伐跟上前方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