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局 “分了”(2 / 2)

荔枝玫瑰 兔之 5848 字 2024-03-31

“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最後一個字節墜落在腦海中時,身側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頭頂的光影被遮住三分,在她眼睫處落下一層淡淡的影,青檸的澀感餘韻冉冉浸透鼻息。

餘光掃到身側,幽情往後,喻瑾絞儘腦汁,腦袋裡卻宛若突然被水泵抽到乾涸的池塘,池塘底部的土塊被灼烈的日光曬到皸裂。

來人很是鬆弛,喻瑾的思緒被他打斷得七零八落。

《蘭亭集序》戛然而止,而後一個字都想不起來。

他跅弛不羈地跨開長腿坐到她旁邊,閒散自如地與對麵的夏銀和謝翰打招呼。

喻瑾垂著眸,眼睫快速眨動幾下。

沒人告訴她,今天梁硯舟也會來的。

喻瑾悄悄抬眼打量了下對麵的兩人,都說四分之一秒內的情緒外露不會騙人,夏銀的驚訝寫在臉上,很顯然她也不知道今晚梁硯舟會過來。

那……答案呼之欲出。

她幾乎是即刻便斂回了小心翼翼掀起的一點點眸子,奈何還是不巧,被早已等候多時的獵人逮了個正著。

謝翰模仿她的姿勢,單手支撐在實木的桌麵上,一雙眼裡看好戲似的,寫滿好整以暇。

曖昧的眼波在她和梁硯舟之間不住地流轉。

喻瑾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周身忽然像是爬滿了螞蟻齧噬,宛若被人揪住了命門一般難受。

餘光裡,梁硯舟懶洋洋曲起指節取下了扣在耳朵裡的耳機,他好像沒能聽清謝翰說的什麼,喉間的聲帶毫不可查地滾動了下,一聲輕到不能再輕的“嗯?”劃破空氣。

單一又孤單音節落在喻瑾耳蝸裡,像是乾柴引起欲燃的烈烈心火。

她慌張地抓起桌麵上的手機,指甲劃過桌麵帶來的刺痛在此刻都顯得太過微弱。

喻瑾求助地看向夏銀:“小銀姐,你帶那個了嗎?”

她比了個口型,夏銀福至心靈地一把抓過自己的包,帶著落荒而逃的喻瑾離開包房。

目送著兩人離開的背影,謝翰臉上的笑容越發明朗。

梁硯舟在桌下不輕不重地踢了他一下,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謝翰痞裡痞氣地半吊起眼尾,他故作神秘地朝對麵的座位努了努嘴,遺憾萬分:“你這桃花雷達到底還是失靈了。”

在梁硯舟冰一般的凝視下,謝翰絲毫不怵,幽幽道:“她喜歡你,沒看出來?”

在座就四人,謝翰雖沒指名道姓,但說的誰,實在顯而易見。

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那天晚上京大表白牆上的匿名投稿,照片裡靠的極近的兩個人還有多功能教室裡兩人親昵意味十足的說話語氣,梁硯舟吊起半邊眉,冷嗤了聲。

他冷淡地吐出四個字:“沒看出來。”

每次見她,倒像他是什麼生禽猛獸一般,躲閃不及似的,那雙眼睛裡寫滿惶恐又驚懼。

說出去誰信,堂堂京大白月光,人人可望而不可即,到她這兒反而有種被人棄之如敝履的感覺。

多新鮮呐!

梁硯舟自己都被氣笑了,修長的指關節覆上突突直跳的額角,終而隻是無奈搖了搖頭。

好在兩個女生回來的速度很快,回來時菜品也上得差不多齊了。

身邊的人存在感太強,對麵的謝翰又洞穿了她的心思,喻瑾不敢再抬頭,隻埋著頭專心致誌吃著麵前的一小碟海藻絲。

日料店的海藻絲爽脆可口,芥末味並不重,反倒是給海藻絲多增加幾層味覺層次感。

梁硯舟襯衫袖口的紐扣隨著夾菜的次數一次次無意碰在桌沿上,難免的娑摩在喻瑾耳裡,存在感被放大數百倍。

耳根處似是劃亮的橙色焰火。

她在腦海中三令五申不要分神到旁邊的梁硯舟身上,臉頰卻自顧自紅得像在發燒。

喻瑾端起手邊的水杯猛地往下押了幾口水,熱水浸泡,木質的杯子散出木頭的沉香,混合麥茶,很快見了杯底。

夏銀剛把一塊刺身從蘸料碟裡撈出來,鼓囊著半邊腮幫子,語氣含混:“你怎麼一個人來的了?思思呢?”

喻瑾筷頭夾住一塊的肉鬆壽司,聞言手指一顫,上麵的肉鬆頂蓋伴著夏銀的話語從頂部滑跌下來,砸落進麵前的醬油蘸碟內。

橙黃被浸染及黑的深棕。

手上的動作倏爾停止,整個桌麵上隨著夏銀的一句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喻瑾屏住呼吸,喉嚨間宛若被一雙大手抑製呼吸,窒息的瀕死感沒頂而上,心臟宛若被剖出強硬地塞到喉嚨間,突突直跳。

短短的幾秒鐘,生生把喻瑾的一顆心架在火爐上生煎硬烤。

身側的女孩突然的生硬異常引人注目,梁硯舟腦海中漫起的一絲想法仿佛眨眼即過的流星。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夾起一塊象拔蚌,在蘸碟裡隨意翻動兩下,聞言淡然道:“分了。”

在死一般的靜默裡,梁硯舟掃到隔壁女孩已經見底的茶杯,他順手端起她的茶杯,又往裡添滿茶水,茶杯落在與剛才分毫不差的地方,動作裡寫滿自然,仿佛本該如此。

喻瑾如蒙大赦地快速闔了下眼瞼,睜開眼時,那口氣還未出完又吊回了胸腔裡。

頂著夏銀殺人般的如炬目光,梁硯舟端起自己的茶杯,若無其事地抿下口茶,繼續道:“三觀不合。”

說白了,除了他自己,誰都不知道三觀不合是個什麼標準。

隻當是最體麵的分手借口。

兩個小時的晚飯吃的喻瑾心不在焉,她腦海裡突然像是兩個被迫割裂的獨立個體,故而站在路邊時,喻瑾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

時逢周五,夏銀和謝翰又剛和好,兩人肯定是不會回學校的。

等喻瑾晃神過來時,身邊哪兒還有夏銀和謝翰的身影。

梁硯舟也不急,他站在路邊,整個人看上去很是休閒。

京市九月初秋,楓葉紅了枝頭,飄飄然落下,乖乖睡在喻瑾腳邊。

沒有了旁人打岔,麵前名為梁硯舟的存在感越發重起來,宛若鼓棒一下接一下捶打著那顆本就不堅定的內心。

心臟咚咚跳動著,她整個人像是悶紅的蝦子一樣。

她捏了捏手中的手機,故作輕鬆地走到梁硯舟麵前:“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自詡和梁硯舟的關係還沒好到那一步,又怎麼會開口麻煩他。

梁硯舟比她高出不少,他一探眼,女孩手機界麵上“滴滴”APP的主界麵一覽無餘。

雷達一般的圖標儘心儘責在地圖上畫著圓圈,圈圈不止,興許是地址偏遠,始終沒人接單。

她窘迫地取消超時的訂單,手指正欲落在發送訂單的按鈕邊緣處,身側的人忽然往她這邊靠近兩步。

腳底的落葉發出“咯吱咯吱”的好聽節奏聲,時光刻意放慢腳步,連體溫的靠近在這刻都顯得如此珍貴。

他往她手機屏幕上一掃眼,隻道:“我剛好回京大,方便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