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當我站在這裡的時候,我將永遠以京大為榮。”
喻瑾向後撤開一步,深深向著台下鞠了一躬。
台下掌聲雷動,台上的少女保持著原本的姿勢,眼眶微微發脹,緩緩閉上眼後,仔細感受著淚水在眼眶內滾動。
大禮堂的最後方,光線昏暗交織處,人影綽綽,喻瑾的視線浮在空中不知何去何從。
來人半倚門框,在女孩鞠躬致謝的那刻,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掛在唇角,神色溫柔又平和。
順利完成今晚的演講,喻瑾心中懸懸一塊巨石落地,到最後自己怎麼走出的禮堂都有些恍惚。
禮堂大門推開的刹那,夏晚的涼風簇擁槐花的蜜甜,一窩蜂將喻瑾擁攬入懷,似是予她獎勵。
夏銀第一個撲上來,喻瑾被她整個人抱了個結實,她對著喻瑾笑盈盈眨巴了下眼:“走走走,今天說啥都要帶你出去慶祝下了。”
“這可是京大今年萬裡挑一的新生發言人啊!”
她的眼裡閃著光,看向喻瑾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什麼國寶級的珍惜動物似的。
喻瑾被她看得臉熱。
剛結束自己的新生代表發言,她現在腳上還穿著那雙為了今天專程新買的黑色羊皮小高跟,被夏銀這一撞,她往後踉蹌兩步,險險沒站穩。
這是喻瑾第一次穿高跟鞋,鞋跟是夏銀和金思思專門幫她挑的5cm中跟,奈何時間穿長了腳上依舊傳來隱隱的痛感。
腳底板像是有小針在刺著,很不舒服。
她正打算先回趟宿舍換掉鞋子,卻沒料到那邊已經停下了一張銀色的轎車。
上次見麵那個看上去壞到極點的男生趴在車門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兩個正擁抱在一起的女生。
後來經金思思科普,喻瑾知道那人是夏銀的男朋友,叫謝翰,是京大隔壁學校的,他和夏銀學的專業一樣。
據金思思言,謝翰和夏銀之間的愛恨情仇那可這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被金思思抖露了情感史的夏銀惱羞成怒,為了迎接喻瑾而舉辦的411宿舍首次夜談最終以夏銀抄著枕頭爬上了金思思的床,女生們笑鬨在一處而告終。
明明隻隔著不到幾米路,謝翰卻還是掏出手機裝模作樣給夏銀打電話。
見到一向潑辣的夏銀接到男朋友的電話後,一臉羞憤的模樣,喻瑾抿唇低低笑了起來,一雙肩小幅度地震顫著。
喻瑾自知不要輕易麻煩彆人,故而夏銀問她需不需要回宿舍換雙鞋的時候她果斷搖了搖頭。
兩個女生坐在後座,時逢紅燈,謝翰頻頻側目看向後視鏡中的女孩。
饒是他,依舊感覺一絲不可思議。
他和梁硯舟身邊的幾個人都走的比較近,實驗室那天的事情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從齊遠航口中知曉。
謝翰又一次分神掃了眼後麵的喻瑾。
她和絕大多數的大學新生不同,每個懷抱夢想進入大學的學生都會有自己關乎自由的渴望。
例如外貌、又譬如感情……
但他從未在這個叫喻瑾的姑娘身上見過諸如此類的外放情緒表達。
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在她體內交錯縱橫,她安靜內斂,同時謝翰知道,喻瑾可不是什麼沒心思的純情小白花。
換言之,與他家夏銀這樣大大咧咧的姑娘不同,喻瑾的心思深不見底。
謝翰眯了眯眼,無巧不成書,他好像找到了這個姑娘的命門。
光影交織的暗麵,路口的倒數綠燈轉向紅色。他鬆鬆扯了下嘴角,一手將檔位從N上推到D,分出另一隻手往微信的聊天框裡丟了個地址過去。
【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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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瑾一路上都沒問去哪兒,她淡淡瞥了眼前麵開車的謝翰。
雖然第一印象定生死,但謝翰好像比她預想中還要靠譜些。
京市的周五晚上車水馬龍,在這片寸土寸金的地段,彆說二環,就連一條鄉間小道都能堵上20分鐘。
她淡淡打量了下謝翰,他像是絲毫不著急似的,竟還能抽出幾分神思來和副駕旁邊的夏銀打情罵俏。
像是兩人之間的局外人,喻瑾將頭垂得更低了些,想要儘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以前在淮港時,喻明旭有時周五下班會開車載著黃雪慧來學校門口接她。
從淮港三中到市中心偶有擁堵,喻瑾靠在後座上,耳裡插著耳機,耳外是喻明旭喋喋不休的抱怨。
她垂下眼簾,小小的還沒巴掌大的MP3的顯示屏上,滾動播放到今天剛複習過的單詞。
喻瑾手上快速摁動幾下,耳廓兩側的音量瞬間拔高,似是一層忽而拔地而起的屏風,將外界的煩悶隔絕開來,給予她一隅小小的隻屬於自我的空間。
“您已接近目的地,終點在您左手邊,請注意禮讓行人。”
機械質地的女聲響起,喻瑾飄出外太空的神思被一股腦兒揪了回來。
感謝現代科技和高懸太空的北鬥衛星,在導航的指引下,原本要走兩個小時的路,他們隻花了不到40分鐘。
謝翰訂的是一家日式料理店,喻瑾下車後,站在門口抬眼看著頭頂的匾額,不論怎麼看,這樣的場合都不像新入校的大一學生應該來的場合吧。
喻瑾在心裡默默腹誹。
夏銀見她愣在那裡,以為是喻瑾臉皮薄,想到自己一路上忙著和謝翰拌嘴都忽略了她,十分不好意思。
“小瑾,我們快進去吧!”
她熟稔地攬過喻瑾的手臂,又用下巴尖點了點走在前麵的謝翰:“不用客氣,今晚他請客。”
結合夏銀幾天的情緒變化,喻瑾猜到個八九不離十。
她揶揄地目光在兩人之間梭巡一圈,竊笑著慫恿夏銀:“我們小銀姐這是和男朋友和好啦?”
“男朋友”三個字讓夏銀臉紅,見她還能起哄,夏銀估摸著喻瑾應該沒多心,心下倏爾鬆了口氣。
日式料理店的裝潢很配得上門口百年老店的老字號招牌,服務生規規矩矩穿著一身得體的和服等在門口迎接客人。
喻瑾有樣學樣,跟在夏銀後麵將高跟鞋脫下。
腳掌從高跟鞋裡抽出來的刹那,被禁錮了一整晚的腳麵終於有種魚兒浮上水麵長輸口氣的架勢。
謝翰訂的是一個私密性極好的包房,四周靜悄悄的,包房的外麵就是成片的竹林。
喻瑾單手支撐著下巴,茶水的熱氣嫋嫋而上,襯著橘黃的燈,顯出幾絲縹緲來。
她腦海中忽然想到兩句詩: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急湍,映帶左右……
大概是剛結束高考的後遺症,腦海中的《蘭亭集序》起了個頭頗有種不背完不肯罷休的架勢。
坐在自己對麵的兩人正在探討著今晚的“盲盒菜品”,喻瑾索性理所應當地在腦子裡繼續背著剛才沒背完的《蘭亭集序》。
比起《滕王閣序》的恢弘大氣和《阿房宮賦》的慘痛悲愴,喻瑾自己是更加偏愛於《蘭亭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