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瑾瞟見那枚黑色的U盤,眸色沉了下去。
-
第二天一早,每個京大學生的朋友圈和空間都被一條連接刷了屏。
“他怎麼會還涉及學術造假?”
金思思和茅誌新一屆,昨天聽見聶婻晴親口講述的那些已經夠炸裂三觀的了。
說到底感情的事情都隻是道德人品問題,但一涉及到學術的問題,牽扯的就會更多,能不能順利畢業都成了有待考察的命題。
但現實便是如此,再好的學校如京大,也有品行思想惡劣的人。
下麵的評論區裡,畫風驟轉。
清一色的是京大學子們對聶婻晴的同情,以及對渣男的唾棄。
學術造假的事情自然無法掩蓋,後續的事情他們隻聽說京大政教處的老師有找他了解相應的情況。
在白紙黑字的證據麵前,他的說辭又有什麼重要?
-
事件平息後,聶婻晴主動邀請411宿舍的幾個姑娘吃飯。
女孩子們的友誼來的快,那些過去的矛盾在她們一同揭發茅誌新的惡行時,早已煙消雲散。
幾個女生席間都喝了點RIO的微醺雞尾酒。
喻瑾從來沒喝過酒,大家興致都很好,她不想破壞氣氛,也端起酒杯。
四個玻璃杯碰在一起,發出參差不齊的“叮當”聲響。
與記憶中對酒水的刻板印象不同,入口的酒果香十足,喻瑾沒忍住多喝了幾杯。兩杯下去,她覺得眼前的整個世界都飄忽起來了。
裝在包裡的手機震動幾下,喻瑾劃開接聽,電話對麵的人半天都沒出聲。
她眼前氤著團霧氣,包房裡的信號也太差了,喻瑾呐呐地想。
電話掛斷,聶婻晴又捧著杯子來找喻瑾,那通橫插一腳的電話很快也被喻瑾拋到了九霄雲外。
金思思手中的酒杯就沒放下來過。
又一杯果酒下肚,金思思將杯子往桌上一推,手肘杵著額角,苦笑道:“女人談戀愛分手真他媽痛苦啊。”
席間一時安靜了下去,沒人能接這話。
夏銀和喻瑾知道她分手心裡不痛快,今晚就沒怎麼攔她。
不管有沒有人接話,金思思挑明道:“和風光霽月的學生會長談戀愛真累呀!”
她冷哼了聲:“你們不知道吧,他可不是你們看見的這模樣。”
這個他是誰,昭然若揭。
喻瑾垂下眼,酒醒了些。
金思思的眼神飄向窗外:“你們看著他正人君子溫文爾雅,說出去誰信,和他談的這段時間,他連碰都沒碰過我一下。”
“他的心,是空的。”
喻瑾的酒忽然醒了一半。
“他不是淮港人,是家裡破產了,他才跟著父母轉到淮港讀了三年書。”
金思思苦笑了下:“我是真喜歡他。”
若非真心喜歡,又怎麼會想要了解他,想要知道他身上發生過的一切。
“不,是四年。”
喻瑾在心裡默默更正。
仿佛在瞬間被打通的任督二脈,那些他身上的不合理就都說得通了。
洗的發白的校服;掉漆的筆筒;在不熟悉的他鄉,被人圍在小巷深處毆打的少年;
還有送彆儀式當天,操場上獨自一人的他……
如果不是今天金思思喝醉了酒說的這些,喻瑾可能永遠不會知道他身上的反常。
她鼻頭一酸,忍著淚意,強行將滿喉哽咽倉促壓了下去。
-
從飯店離開時,喻瑾腳步穩穩當當,隻有她自己才知道,腦子裡已然是一團混沌。
她想起很多事情。
書上說人在喝醉酒的時候想起的事情都是不愉快的,這話倒是懇切。
小時候喻瑾喜歡櫥窗裡幾十塊的洋娃娃,她想去院子裡和小朋友們一起玩,想和爸爸媽媽們一起說說話……
黃雪慧告訴她洋娃娃需要拿100分的考卷去換,她很努力考到100分,才知道要很多很多100分,才能換到黃雪慧口中的那個“洋娃娃”;
院子裡的小朋友們被黃雪慧罵哭了,他們再也沒來過自己家的窗前;
老師在母親節那天布置作業,讓他們回家與爸爸媽媽敞開心扉聊聊天,以此為題寫篇作文。
那天晚上,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起了個話頭,又被黃雪慧和喻明旭罵回房間寫作業……
作文如期上交,白紙黑字,失了靈魂。
諸如此類,太多太多,多到喻瑾無法一一細數。
三個姑娘走在前麵,她一個人孤零零落在後麵。
喻瑾突然站停腳步,所有的委屈一瞬湧上心頭。這一刻,她好想要個抱抱。
在反應過來之前,身體的本能引著她蹲在路邊,她伸手環住了自己。
長長的路燈杆旁,女孩兒蹲在旁邊安安靜靜抱著自己,安慰自己。
燈光月色均勻落在她的發梢肩頭。
她抽了下鼻息,後知後覺有點兒丟人,正欲起身,視線裡出現一雙鋥亮的皮鞋。
四目相對,男生眉眼舒展,眸光幽深。
“梁硯舟。”
她喚他。
少女的嗓音難得帶著點兒哽咽的啞,透露出一絲委屈和撒嬌意味。
“我在。”
他的嗓音清潤低沉,音尾帶著令人安心的下墜感,空靈悠遠,像是修長的十指落在鋼琴上,尤為動人。
目光掃過她臉頰側麵的兩團紅暈,不用她說,梁硯舟也知道她剛才乾嘛去了。
“電話不接,微信不回。”
“你知道喝完酒這樣很危險嗎?”
他一字一頓,表情柔和,看上去異常冷靜。
眸中一閃而過煩躁和冷冰冰的眉眼卻妄然將他的情緒透露個完全:
說話間,喻瑾已經站了起來,她低垂著腦袋,嘴巴撅起一點,眼睛快速眨動幾下,睫毛撲閃,儼然一副乖巧聽訓的模樣。
“今天高興嘛。”她小聲嘟囔道。
梁硯舟當然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早上學生會的一群人跟發瘋似的在他眼皮子低下吃了一早的瓜。
一想到那天她問自己要的那個U盤,他眼角微挑,心下動了幾分好奇。
那天晚上站在小巷裡的喻瑾,身上的反差讓人著迷……
梁硯舟不打算再和小醉鬼浪費時間,他逼視著喻瑾,開門見山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喻瑾的頭垂得低低的,席間金思思講的那些關於梁硯舟的過往,像是小顆小顆的石子粒,埂在她心裡,揮之不去。
他走到現在,比所有人看上去的都更不容易。
她不想自己的感情給他添麻煩。
喜歡這件事,原先便是一個人的渡劫,她沒有任何理由把他拉進來。
喻瑾緩了下,盯住他的白襯衫衣角,苦笑了下:“因為聶婻晴,她沒做錯任何事情,她隻是被渣男騙了。”
她清楚地感受到梁硯舟的所有目光瞬間彙聚在她身上,溫度滾燙。
想要騙過他,真的很難。
喻瑾繼續道:“喜歡人是很辛苦的一件事,付出的真心不該被辜負。”
梁硯舟換個姿勢,狹眸中迸散出明顯的逗弄意味。
他閒散地半靠在路燈杆上,長腿曲起一點,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對這番頗有見地的發言提問道:
“聽起來,好像你的喜歡也挺辛苦的?”
他遺憾地搖搖頭,一句話把喻瑾釘在了原地:
“說實話,值得你那麼辛苦的喜歡,我都有點羨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