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七年，深宮之中，一個老太監帶著一個小太監站在宮門前久久不去，久到當值的禁衛首領以為這位位高權重的宦官近臣是有何事？

於是，自作聰明的禁衛首領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身後，問：“大人，您可是有何事要吩咐？”

他的聲音極儘諂媚，帶著久混官場的油膩熟絡。他和這老太監本是同級，但是人兒是皇帝近臣，自然是他們這種守宮門的沒法比的。

這聲“大人”叫的是人情，隻是看人家賣不賣給他這個人情了。

老太監見慣了旁人對他的奉承，隻是睨了他一眼，然後拉著小太監慢慢往皇宮深處走，沒有理對他點頭哈腰的禁衛首領。

他已經這個年齡了，有那麼多人脈又有什麼用呢？

況且......

“這上津要變天囉。”老太監的聲音尖細難聽，就像是壞了的車輪吱呀吱呀卻轉個不停的聲音。

小太監不解老太監為什麼要這樣說，他揚起尚且稚嫩的臉蛋，露出一個極好看的笑，問：“大人為何如此說？”

老太監低下頭，看著稚子無辜模樣，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眼角皺起的紋路裡染上了幾分喜意，心情好些的老太監和尚不知事的小太監說：“這二皇子，可不是什麼等閒人物，前幾年在西川的時候自有一方天地，不足為懼。可惜萬歲糊塗，把他召回上津，龍困淺淵，這淺淵自然會被攪得天昏地暗。糊塗啊，糊塗。”

才將將認得自己名字怎麼寫的小太監哪裡能懂得這些道理，所以老太監才敢心無芥蒂地說出來。

小太監不解，但是也依稀知道：令老太監連連歎氣的人，是今日晨間，風塵仆仆從邊關回來的皇帝二子，少年將軍趙乾煜。

趙乾煜回上津這件事僅用一個上午就傳遍了整個上津。

有些勢力的家族都開始到處打聽這位戰功赫赫，前不久才封西川王的皇嗣，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回上津？

知道其中原由的卻是怎麼也不敢說出來的。

這位西川王，前不久可把邊關攪得不得安寧，扣了西英的王子，最後西英的使臣直接來到上津，簽了一係列的喪權辱國之條例，才把他們唯一的王子贖回去。

雖然他們和西英的關係一向不好，可這次可是直接把之前虛偽的和平捅破了。這位西川王卻不滿意皇帝放人的這個做法，在那邊扣著人不想放，還向朝廷申請軍備，像是要正式向西英開戰。

皇帝震怒，直接把這位西川王從西川調回了上津，美名其曰，隻是在上津休養兩年，但是稍微知道一點的人都知道這是在削權。

畢竟這位西川王，常年在西川無人管製，確實有些無法無天了。

西川王回上津述職當天，早早就到了宮中，皇帝見都不見他。讓他在大殿中跪了幾個時辰，就讓他先行回去，改日再議。

這位西川王隻是輕飄飄看了傳信老太監，然後領旨叩謝，轉身向宮外走去，仿佛跪了這麼久的不是他自己一般。

老太監亦步亦趨，跟在西川王身後把這位祖宗送了出去。

夕陽似殘血，皇宮紅牆青瓦被傾瀉的殘陽染上一層如夢似幻的光暈。吃人的皇宮與少年將軍背道而馳，而將軍奔赴的，是燈火通明的人間。

老太監看著西川王離開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浮現出一個人的影子。

最愛的小娃娃在上津受了這個大的委屈，那位，會出來嗎？

老太監搖搖頭，帝心猜不透，他連皇帝怎麼想的都沒搞明白，又怎麼能搞明白皇帝都想不明白的，那個人的心思？

他抬頭望見四方天空，不知道這次，皇宮大殿的青磚石上麵，又會染上多少人的血色呢？

老太監歎著氣，與小太監慢慢走在宮牆一側......

“要變天囉......”老太監不停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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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口浪尖之上的西川王，卻沒有任何表示，他自那日回府之後就一直未曾露麵。

甚至都有傳言西川王悄悄又回了西川之時，這位將軍才舍得露麵。

太子黨的人恨不得一個人長十雙眼睛去盯著這個對太子危險最大的皇子，雖他是降調，但是誰也不相信十四五歲就能把西川攪得天翻地覆的趙乾煜會乖乖呆上兩年，然後再滾回鳥不拉屎的西川去。

讓無數人夜不能寐的家夥出來之後乾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舊時好友，監察院掌事之子明霜見麵。

監察院雖然是權力機構，但是目前整個趙國皇權專製，這個機構早就皇權被架空了，隻是沒有徹底廢除罷了。

任誰也不知道趙乾煜此舉到底意味何在。

同樣有人次猜測，趙乾煜見老友，僅僅是因為一彆多年，甚是想念而已。

但是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見麵，這次的見麵注定是在各方見證中進行的，凡此牽扯進去的，沒有人不在猜測趙乾煜的真正意圖。

上津著名酒樓，醉春風之中，老友見麵。

坐在趙乾煜對麵的是一位身著白衣，眉眼帶笑的美男子——明霜。

明霜早就和幼時的姑娘樣不同了，現在也長成了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年郎。

但是趙乾煜依舊用幼時的稱呼叫他，“明妹妹，一彆經年啊。”

自他十二歲被派去西川監軍，他們已然七年未見，雖然常有書信往來，但是猝然相見，還是偶感陌生。

明霜聽到這個稱呼就頭大，他小時候就像是一個女兒家，長得粉雕玉琢的，於是趙乾煜就叫他明妹妹。但是說到底那是兒時戲說，現在再這樣叫多少有些讓明霜臉臊。

可趙乾煜不會管這麼多。明霜反抗了好幾次之後發現無效之後也就任由趙乾煜這樣叫了。

“其實我已經有表字了，你可以叫我珩無的。”明霜說。

趙乾煜聽到他有表字了，一怔，“明掌事賜字予你？”

“不然呢？”明霜反問他，“你呢，你這麼多年真的就沒有表字嗎？”

表字，對於他們這種層級的子弟來說就是長大的象征。而沒有表字的，要不就是家族不重視，要不就是尚且是稚子。

趙乾煜兩個都不是，他身份尊重，且少年成名，他的表字應該早早就選好。

但是也不知道是有人有意拖延，還是皇帝真的忘記了，趙乾煜這個戰功都能寫好幾張帛書的西川大將軍卻沒有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