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蕭玉……”一聲聲飄渺的呼叫從虛空中由遠及近傳來,聲音由小緩緩變大,振蕩出層層漣漪。
她像置身於水底,層層疊疊的光影之下,她時而感到憋悶,時而又安穩地呼吸,沉浸於羊水般的溫暖中。與這種變化相適應的是圍繞著她的身體發絲般細的光絮的出入。在這片靜至喧囂的深海中,存在著意識與意識之間追趕般急切的給予和混沌的接受,以及在深海本身不可避免的遺失。
然後她終於被消磨稀釋殆儘,接著,接受了這具身體,接受那聲音就是在呼喚自己,也就是接受“蕭玉”。即使她仍有著懷疑與不適,仿佛被什麼粘膩惡心的東西纏上,本能地想逃離,可這些排異情緒在將她助推上升的波浪中一波一波地被帶走了。
那聲音仍不斷呼喚著蕭玉,隨其而來的,是在身體知覺慢慢恢複的過程中越來越明晰的痛覺。
在接近聲音與光線的途中,她刹地睜開眼,一雙美目中迷惘一閃而過,而後閃現出冷冷的眸光。
眼前是一個麵容姣好、衣著華貴的少女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自己,手持一把黑金的細鞭,在陽光下高高揚起時,才看清原來那顏色是細細麻麻的堅硬墨蛇鱗片在陽光映照下浮現出的金光。
而自己的身體被反綁在一張椅子上,動彈不得,周圍圍著一圈低著頭沉默的奴才打扮的家丁。
又是一下帶著狠厲意味的鞭揮舞而來。蕭玉眸光一定,鎖定了鞭子的軌跡。她在心裡估算了一下力道,咬了咬牙,抬手去抓鞭子,不料那鞭在空中突然變化了一個方向,從另一邊飛舞而來,在她的手臂外側又結結實實地添上一道極深的血痕。
她因痛悶哼了一聲,恨恨地瞪向麵前的女孩。
女孩嗤笑一聲,慢慢走近,停在蕭玉麵前,俯下身平視著蕭玉。
女孩鼻尖偏左有一顆小痣,使她此刻嬌俏的笑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風情。
她慢條斯理地抬起手,帶著蔑視意味地一下一下拍打蕭玉的臉::“蕭玉,你腦子撞壞了?敢對我這幅表情?”力道一下比一下重。
說完了這話,女孩正欲直起身子,便聽到前麵有一些嗚咽聲傳來。
“至少……告訴我……為什麼打我。”蕭玉勉強地從乾涸的嗓子擠出一個個破碎的音節,仿佛生疏於語句,這具身體連拚湊語調都很艱難。
聽到蕭玉的話,女孩表情有一絲凝固,然後居然開懷大笑起來。
她掩著嘴,向著旁人擠弄著眼:“原來不是撞殘了,居然是把腦子撞正常了哈哈哈哈……”
她轉向蕭玉,表情更加快活了:“早知道這樣,你那個賤貨娘就不用死了——隻要你出生的時候把你向石頭上摔上幾次不就行了嗎!”
女孩似是對自己天才的建議十分得意,繼續說著:“不過說回來,那我們侯府還真得感謝那塊石頭,讓我們傻了十幾年的四小姐,重,煥,生,機……”她仿佛演講般地拖長了音。
……
“快鼓掌啊,你們這些蠢貨!”
周圍的家丁們忙開始鼓掌,身子俯得更低了。
掌聲響起,一直持續。少女沒叫停,反而一直以一種新奇的目光打量著她。
“你……還沒……”掌聲沒停,以一種令人生厭的頻率蓋過了蕭玉的聲音。
少女和蕭玉的距離足以聽清蕭玉乾澀的聲音,但她仍沒聽到似的打斷了蕭玉的話,掌聲在少女開口之時戛然而止。
“把老爺請過來,務必把四小姐神識回複的事稟報清楚。”
她說完後,退後兩步向後坐去。周圍的奴才從女孩開始後退時就馬上搬出了一把鋪著軟墊的太師椅,正好承住她。置椅的奴才無聲地退後幾步,才如釋重負般地舒了口氣。
蕭玉掙紮了一下,憑她現在的力氣,掙脫身上的繩子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心中也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那個未知的老爺雖然不知是敵是友,但是聽麵前少女的意思,這個“老爺”可能是少女的靠山。再看現在的處境,這幫人也沒有分毫要掩飾自己受刑的樣子,所以處罰她的事“老爺”一定是知情的,說不定還是下達處罰自己的命令的人。
但蕭玉還是由衷地希望這個老爺是個正常人,甚至偽善她都能接受,起碼能把自己從現在這個處境解放出來。
蕭玉在心裡盤算了一下,決定先把注意力放在眼前這個喜怒無常的少女身上。
蕭玉緩慢地發聲:“你……是誰?”
可少女對蕭玉仿佛已經失去了興趣,從剛才坐下開始就沒再看蕭玉一眼。兩個區彆普通奴才打扮,容貌清俊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冒了出來,一個跪著給她捏腿,一個站在少女後麵捶背。
而剛才還十分亢奮的少女靠著椅背,意興闌珊地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鞭子的鱗片。
蕭玉咬了咬牙,少女的反應讓她感到屈辱。可即使隻是一陣微風吹過,身上的道道傷口都要命般地疼。她必須得做點什麼轉移一下注意力。
“你……你算什麼……東西……你也敢……懲罰我。”
蕭玉費力地擠出激怒少女的話語。可令人驚訝的是,蠻橫的少女此刻卻毫無反應,視線沒有從造型精致的指甲上移開一分。
蕭玉盯著那少女,被虐待,被羞辱,被無視,熊熊的怒火燒得她的胸腔仿佛不再屬於自己。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這樣對待我……
怨恨支撐著聲音突破刺痛的喉嚨,沙啞的質問衝出,刺破空氣,回蕩在空曠的院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