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幾日路上的行程,四人也是熟絡了許多。
又對宋允量說:“小徒弟,明日就正式開始學些東西了。晚上睡好些。”
在路上的日子並無荒廢,崔盈袖教了宋允量一些常識和武功,當然都是最基本的,但憑這些也能在一些人手中逃得一命,隻那些武學造詣不深的人。
宋允量又聽得一旁的涫酌叔對他說:“入夜了,阿容,帶你去逛逛夜晚的沛明城。”
他們走了幾日,沒少在夜晚出去玩,但那些地方都比不上沛明城。即使夜幕降臨,街上依舊人來人往,不輸白日,涫酌帶他去了一個腳店,裡麵傳來客人們的聲音,不絕於耳,進去一看,才知有一人坐於最上方,口裡不停地在說些什麼,而下方的人大多目光都投向那人。
宋允量有些疑惑,那人看容顏年齡大抵與涫酌叔差不多,卻有著滿頭白發。
涫酌叔尋了個空位置,帶他坐下:“聽聞此人說書說得十分不錯,你且聽聽。”
涫酌叔知道他經曆了傷心事,麵上雖無什麼表現,可總會在一些地方給他們不動聲色的安慰,比如這次,再比如上次給娘親煮的長壽麵。
坐下仔細看,才看清說書人眉間淡淡的愁思,他也許也經曆了什麼傷心事吧。
“諸位看官且聽—”他的聲音很溫柔,也很容易把人帶進話中的世界,話中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好像就在眼前。
且聽他說道:“舊時有一道士,行於一地,肚裡餓了,但卻身無分文,他找上了一賣水果的店鋪,同那店家說‘你贈我一梨,我還你一車梨。’你們猜猜那店家可相信他?又可贈與他梨?”
他說書,但卻不說那些宗門大事,像是誰與誰比試,誰勝了,誰又敗了,這些他不說。他說那些常人難以見到的妖鬼異事。
宋允量隨著那白發說書人的話語中進了一個神奇的世界,裡麵有著那無銀錢的道士,有著那賣梨的夥計,他自己像是那道士,無依無靠,再遇見涫酌叔之前和娘親漂泊無依,可他卻無那身本領,能贈我一梨,報以一車梨的本領。
他的心被吊起,想那店家會相信他嗎?會贈與一梨嗎?若是不信不贈,又該如何呢?若是沒遇上涫酌叔和師父,他們又該任何呢?
不可否認,他說書確實不錯,但更吸引宋允量的是說書人微蹙的眉間。
他想與那說書人交個朋友,他有涫酌叔幫忙消解愁苦,他也想幫助彆人。
他同涫酌叔說了這個想法,涫酌叔目光聚向說書人,說:“且聽,待完了再去。”
宋允量按捺不住,一會動桌上的茶杯,一會手放於胸前,直到台下觀眾的討論聲沒了,說書人溫柔的聲音又響起。
“那店家啊,原是不信他的,但瞧他如此可憐,贈一梨又何妨,便給了。那道士囫圇吞棗地吃完,留了個核,同那店家說:‘現在我把這核埋於地裡,待我走時,便會長出一顆梨樹,上頭結滿又大又好的梨。’”
師父也是看他們可憐才來收他為徒嗎?明明可以選彆人,又為何要選他這個半點不曾接觸武學的人?
才八九歲的年齡,少不了胡思亂想。
“待那道士一走,那處放了核的地從地裡火速冒出一顆樹,先是一小點,不過瞬息,那樹就長大了,上麵還真結滿了又大又好的梨。”
待他有了一定實力,他也定會如此報答師父與涫酌叔。
“你道就如此結束了嗎?並無,那店家正興高采烈地往車上放梨,隻見梨不多不少剛好放完一車,他也將那樹砍了。忽有一人帶著幾個打手上前,氣勢洶洶,對他說道:‘把我的梨與車把還我。’這話該如何說,那店家也未曾離開自己的店鋪,何來還這一說。”
“‘這話該如何說?’被人冤枉,店家也並未發火,許是收獲了一車梨,心情好。那人說‘你且瞧瞧你車,再瞧瞧地上,我少了的東西全在你這,這世間那有這麼巧的事,不是你還能是誰。’店家低頭一看,被他砍掉的樹,竟不知何時變成車把了。大夥可知,這是怎麼回事嗎?”
待台下人七嘴八舌地說完自己的觀點,說書人來解疑了:“那帶打手上門那人也是一個賣梨的,在上店家那祈求一梨時,道士先向那人祈求,那人不許,還破口大罵。於是道士存了個惡劣的想法,在店家那祈求成功後,他們使了個戲法,將那人的車把同梨都轉移走了,便有了這一幕,可這店家好心啊卻無好報,無口辯證,當日便進衙門了。”
‘許是那宋家莊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那晚聽到的話又映入腦海,久久揮散不去。
為什麼世間好人總無好報,好心幫了人,卻落得個衙門的下場,宋家莊人一生行事坦蕩,卻落得沒幾人生於世間的下場。
上天就如此愛戲弄人嗎。
到此,書便說完了。
見那說書人一副起身要走的架勢,崔平流拉起還在沉思的宋允量:“你再發呆,你可就無望交朋友咯。”
醒了,小跑,趕到說書人麵前,卻突如其來有些膽怯,宋允量雙手在身前交戰,怯生生地說道:“我叫宋允量,我想和你交個朋友。”
說書人隻當應付小孩,點了點頭,蹲下說:“胡不喜。”
從表麵看胡不喜同崔平流差不多大,甚至胡不喜看上去還大些,可前者是朋友,後者是叔,多少是有點荒謬的。
胡...不喜。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好名字。”宋允量想把那道蹙眉撫平,卻礙於不熟,隻好從腦袋裡搜刮出這樣一首詩,想著能讓胡不喜開心些。
“不喜不喜,我下次來可還能聽到你說書?我喜歡你說的書,也喜歡說書的你。”小孩表達情緒總是直白且真誠的。
胡不喜已經很少聽見這種直白的表達了,眉間放鬆了些,嘴角微微勾起,聲音也帶笑,同真誠的小孩打趣道:“你還小,怎知道什麼叫喜歡呢?”
一份友誼就誕生了,也許是知音之交,也許膠膝之交,再也許...忘年之交,現在談還為時尚早,且等著罷。
夜深了,該回去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