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吧,請給我你的愛。”
至於為什麼要寫這個故事呢?說好聽點,補償我泡在陰鬱與暴力裡發爛發臭的青春,以及銘記給我帶來光的那個人。說現實點,作為一個腦子發暈的三流雜誌心靈雞湯專欄作家,我總要寫點什麼東西來交差,不然就得餓死。
說到餓死,我現在好餓呀。好餓好餓,想吃飯團壽司生魚片烤肉……
最想吃的是烤五花肉。
樓下好像新開了一家餐館,聽說店長的手藝還不錯。當然,聽得最多的,其實是“那店長是個帥哥”。
我撈起一件巨長的大衣,隨意披在身上。
走吧走吧,總要先填飽肚子的。
工作日的下午兩點,餐廳裡總是空閒的。一進門,一聲電子的歡迎光臨便湧入我的耳朵。三兩個店員趴在最裡麵的桌子上休息,一個高大的、穿著製服戴著帽子的人伏在開放式的後廚,似乎是在調佐料。
“啊,您好。”那幾個店員立馬站起來招待我,“這是我們的菜單。”
我接過印刷精美的菜單,眼神卻一直注視著後廚。
那個人,長得好眼熟。是錯覺嗎?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我嘩啦啦翻了兩下,無精打采地撐著頭瀏覽著。
“嗯……都是飯團?”我有些泄氣,真的很想吃大塊大塊的烤五花肉。
“請問您需要什……欸?學姐?”那個後廚的人走過來笑著招待我,看見我臉的一瞬間整個人愣了一下。
嗯?我和他認識嗎?我也仔細打量著他的臉,拚命翻湧著回憶。
黑發黑眼,很帥氣,很高大強壯。
北信介,稻荷崎,排球部,宮雙子。
啊,我知道了。
我使勁扯出一個自認為漂亮的笑臉。
“宮同學,好久不見。”
13
“學姐你突然就轉學了,什麼都沒留下。”現在很清閒,他坐下來與我交談。
“是,很緊急。”我的眼珠心虛地轉向另一邊,“真是對不起。”
他沉默了一瞬,開口道:“學姐該和北學長說。”
我低下頭,不知該說什麼。終究是我理虧,也不好多說。
“北學長真的很愛學姐。”他繼續道,“他給你寫過信,我猜你也沒收到。”
信?什麼信?我猛地抬起頭看向他。
“北前輩也覺得你收不到,所以寫了兩份,一份寄到你家,一份留在他那裡。”
“不過,他覺得我遇見你的幾率更大,所以將那一份留在我的店裡。”
“果然啊,是我先遇見學姐。”
他從更衣室拿出一封信,遞到我手裡。
外麵用泛著溫暖光澤的牛皮紙信封包好,裡麵是觸感厚重的紙張,以及他工整美麗的字。
逃避般地,我飛速瀏覽完,強忍著淚意。
我深吸一口氣,發出“呼”的一聲,把信紙再次塞進了信封裡。
“我現在不想細看。”我皺著眉閉著眼,不想麵對這殘破的現實。
對不起北信介,對不起。這麼多年,原來你心裡還有我。原來從一開始,你心裡就有我。我們的情侶關係,原來從不是我調戲你的結果。
原來你是愛我的,信介。
“北學長把你介紹給排球部的所有人,還和北奶奶說到過你,他是認真的。”宮治說著,“他是真的想和你過一輩子。”
“我知道了……我怎麼那麼遲鈍啊。”我的雙手捂在腦袋上。
“我還記得高中的時候,他笑著和北奶奶說,你是他未來的妻子。”宮治繼續說道,“上個星期他才來過我這裡,北奶奶也來了,還問他為什麼你沒有去看過他了。”
“對不起。”我失控地捂著臉。
“學姐,我不是要責怪你。”他也歎了一口氣,“我隻是……覺得你們兩個彼此相愛,為什麼要分開。”
寬大的袖子順著重力落下,我手臂上的疤痕又暴露了出來。
雖然經過時間的洗禮,疤痕的顏色消退,並沒有高中時那麼明顯了。但細密的、阡陌的,像蛛網一樣,還是在我的皮膚上蔓延。
“學姐你……保重身體。”他是第一次看見這些傷痕吧,難為他了。
“我沒事。”旁邊的服務生端來一杯水,我一飲而儘,“給我一個最簡單的飯團吧。”
14
有些東西是修複不好的,我一直是這樣覺得的。
比如浴室裡皸裂的天花板,比如被父親打爛的那個瓷碗,再比如我被毀掉的整個青春、被我親手撕爛的戀愛關係以及永遠等不到的我的真情告白。
我躺在床上,看著吊在臥室天花板上泛著光暈的橘色小燈。
在商場裡,我一眼相中了它。它長得好像北信介的眼睛,我硬是在錢包裡各種摳搜,把它買了回來。
它讓我想起,那天,在體育館裡,光從窗戶裡爭搶著襲來,北信介的眼睛染上溫暖的光,像一對小橘燈。
我拿著他的信,摩挲著,一遍又一遍。
今天好冷啊,冷得仿佛故事的發展都會被凍住。
可我的疤痕,似在發燙。
彆去霍霍那麼好的人了……我痛哭地蜷縮著。
北信介,求你,忘了我吧。
我早就……失去愛你的權利了。
15
神使對女孩說:“愛吧,請給我你的愛。”
女孩說:“愛?那我把所有好吃的都先給你吃,最好的房子給你住!”
神使搖搖頭:“愛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它或許能通過物質的給予體現出來,但它絕不僅僅是物質。”
女孩歪著腦袋,不解道:“好深奧呀。那麼,什麼樣的人才能去愛彆人呢?”
神使低下身,摸摸她的頭。
“先有自愛,才有他愛。”
16
我想起來了。
我想起來那個夜晚為什麼我和他會吵架了。
當時,我把頭埋在他懷裡哭著,他緊緊地擁抱著我。
他說。
“我會保護你的,我會愛你的。所以不要傷害自己了,好嗎?”
“可我控製不住,我就是要……”
“彆這樣。”他輕吻著我的唇邊,“會好起來的。我們會好好地、順利地共度一生。”
一生?對我而言,這是多麼冷酷折磨的詞彙。非要拖著我過一輩子嗎?拖著這副殘破不堪的身軀,吊一輩子?
對於正常人來說,這是再甜蜜不過的情人呢喃。但於我而言,這是一種詛咒。
我不要“一生”,我甚至不想要“此生”。如果我死了,請讓我,永無往生,好嗎?
就在那一瞬,我推開了他。
17
夜晚,我在床上煩躁地滾來滾去。封閉的窗戶隔絕了冷風,室內溫度稍暖。可我熱得一腳踢開被子,將兩條腿裸露在外,發著燙。
“我會用自由換取自由,也會用愛換取愛,會用靈魂換一把手槍,再用希望換一把野草。儘管並不擅長,儘管那從來都不是一場等價交換。所謂原因,是這樣特彆痛苦,但是特彆上癮。”
這是我很喜歡的一段話,來自庫索的《縱身入山海》。
我會用靈魂換一把刀,切割自己,讓□□上的痛苦代替心靈的痛哭,這種感覺極度令人上癮。
可我無法用愛來換取愛。我無法給彆人愛,總是無意識地傷害他人。
對不起北信介。
但謝謝你的信。
還有。
謝謝你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