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正煊可能跟本不知道他的名,隻告訴了小孩兒他的字。
邱和玉低頭躲過,撥了撥額發:“他確實有些事情想告訴你,但我要先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林疏坐在首位,驚訝:“你不知道?”
邱和玉:“我知道他準備了離陣要自殺,但我剛剛看見了他的屍體,他根本不是被燒死的!他是凍死的!離陣沒有發動嗎?”
林疏給邱和玉倒了杯熱水,讓他捧在手裡暖身子:“發動了。但幾乎是發動的同時,一大股不明來源的怨氣湧入了他的筋脈,噬心而死。”
聽完這個答案,邱和玉出奇的平靜,隻是他放在膝蓋上的那雙手攥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攥緊,暴露了他內心的波瀾。
“凍死啊!”他感歎了一聲,然後接著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也行吧。”
邱和玉坐在林疏下首,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張白紙。
其實說是白紙也不恰當。也不知道這張紙正麵寫了什麼,邱和玉剛剛被水一淋,滿身都濕透了,這紙自然也浸濕了,正麵的顏料渲開,在紙背上透出紅紅黃黃的印記,乾了後和煮飯後留在鍋邊的鍋巴一樣,脆的好像一碰就要碎。
林疏:“這是?”
邱和玉略顯尷尬地咳了一聲,還是堅定地把紙推過去,“裡麵寫了十三個人的名字,你們不是會咻咻咻嗎?”他的手在空中畫著圈圈,比劃著林疏剛剛施術法的樣子,“就像你剛剛給我身上弄乾一樣!”
林疏看到了少年眼中的好奇,輕輕將紙團打開,儘管有了心理準備,可裡麵黑黑紅紅的東西像什麼不可名狀之物,糊成一團,還是讓人心頭一震。
有血腥味,這還是封血書?
可惜了寫下這封血書的人的血了。
林疏遺憾地回答少年的問題:“不能。枯木不逢春,死者不複生,時間是靈術的禁區,我不能觸碰。”
邱和玉好奇:“碰了會怎樣?”
林疏瞥了他一眼:“要我說實話嗎?”
“當然!”
“實話就是我不知道,因為還沒有靈修這麼乾過。”
邱和玉“切”了一聲,彆過頭,正好看見旁邊堆著的A4紙,抽了一張,又從抽屜裡找了隻筆,埋頭寫了起來。
林疏探頭看了下,他在寫人名。
可讓林疏在意的不是他寫在的那些名字,而是邱和玉那手稚嫩的字。
他的筆觸很笨拙,像剛開始學習寫字的幼兒園小朋友一樣,一筆一劃寫得認認真真,一字一句寫得歪歪扭扭。
察覺到了林疏的動作,邱和玉耳垂泛起緋色,左手不自然地擋在紙上,頭也埋起來,跟個小鴕鳥似的。
寫完後,邱和玉猶猶豫豫的,慢吞吞地將這張紙遞給林疏。
紙上工工整整列了十三個名字,一行四個,列了三行半。
邱和玉抿了抿嘴,見林疏對自己那一手破字並無評價,這才開口:“那張被泡壞的血書寫的就是這十三個名字,這是死在他手下的十三位少女。”
任正煊其實是個好人,世俗意義上標準的好人。但林疏對他能做出這樣的事並不意外,因為他見過了他十年前的狼狽,和那個沒有星星的晚上他那和狼一樣的眼神,那天過後,他成為了許仁昌,同時也把他的良心,和那具在火焰中消失的身體一起,留在了那片不見天日的黑暗從裡裡。
林疏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任正煊的打算:“也是他重回任家的投名狀。”
林疏很唏噓任正煊的經曆。在他的記憶裡,任正煊善良的有些天真。
在那個戰亂紛飛的年代,他懷著一顆赤子之心,脆生生地問自己,“靈尊,我輩何以濟世匡時?”
那雙乾淨天真的眼睛,像鏡子一樣,將在場心懷鬼胎的大人照的如此醜陋不堪。
那他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他說:“何以濟世匡時或許是一個需要後人在繁華盛世中回望,總結凝練,才能得到答案的問題。我現在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扶大廈於將傾,或許百年之後重新審視這段日子,我們在曆史中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但那又如何呢?濟世匡時之道不易、前路不明,這條路總要有人走,‘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道理誰都明白,往前走的人是傻子還是英雄,現在沒人說得清,但如果你連在暗夜中摸索前行的勇氣都沒有,談何濟世匡時?”
當時還未滿二十的少年眼神漸漸變得堅毅,呢喃重複著他的話:“談何濟世匡時……”
林疏想起那時任正煊堅定火熱的神情,覺得自己好像觸摸到了任正煊的心底,但他為什麼變得這麼極端呢?
邱和玉很驚訝:“你知道?”
林疏:“如果你是說奪舍的話,我知道!任正煊是個桀驁狂妄的人,還帶著些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偏執,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他十年前被任家趕出去的慘狀,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會就這麼算了。”
林疏覺得關鍵還在於任正煊十年前的經曆。
於是他問:“他當初為什麼會被趕出去?”
“因為任家十年前的那場生日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