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姝披上嫁衣被一頂小轎從偏門送進王宅裡時尚且沒有弄清發生了什麼。
傅雅儀決定的某些事,總是很吝嗇於告知她人緣由和內裡的彎彎繞繞,隻要你去執行就可以了。
在王家老太太簽了地契轉讓文書的第二日,那水紅的霞帔便由春月送進了她房中。
麵對她的困惑,春月隻如同往常般看不清情緒地說道:“餘娘子既然早已上了王宅的妾籍,那入府一遭也是不可避免的了,還請您做個準備,明日會有媒人替您絞麵送出門去。”
餘姝聞言,對賬簿的手一頓,指甲近乎發白。
她想咬唇卻先穩了住,隻端正坐在太師椅中,應了聲好。
可等到春月離去,她忍不住發起愣來。
目之所及的嫁衣甚至不是大紅。
餘家一朝湮沒前,餘姝正是待嫁的年齡。
家中替她擇的對象是揚州少府卿(1),孟家的小兒子,孟潮叢。
此人年僅二十便過了殿試,為二甲十三名的進士,前途不可限量。
十二歲時拜餘姝父親為師,與餘姝也算青梅竹馬。
餘家對這門親事是極其滿意的,餘姝的母親在她十五歲時便開始替她準備嫁衣和嫁妝,她自己曾偷偷見過一次,金線繡在流光溢彩的綢緞上,觸手即化的手感,連腰間的配珠都價值連城。
當時餘姝在交好的世家小姐們麵前試了那件嫁衣,顧盼神飛,迎來一片驚呼。
哪怕花團錦簇中,她依舊是最尊貴最惹眼的那朵牡丹。
可現在呢?
過去的一切有時候餘姝都恍若隔世,她再配不上那樣華麗尊貴的衣裳,也再做不得顧盼神飛的模樣。
低眉順眼,小意討好,誰敢認現在的這個是輝煌一時的餘家嫡女?
誰能知曉她明日便可能要委身於幾乎可做她父親的男人身下。
餘姝恍惚縮在靠椅中,隻覺得渾身發冷。
若是一開始她向傅雅儀跪地乞求時就被送進王宅走了這個流程再被她帶來此處,大抵會感激涕零如麵新生。
可她一開始便被傅雅儀帶來了傅宅,予她權力,護她周全,哪怕有那麼些微的惡劣心驚卻也頂多令她睡一覺便忘卻。
現在再讓她去麵對王家老爺,不吝於將人拖出火海又推入深淵。
可餘姝怨不了任何人。
她隻能去走這一遭。
手指握緊又鬆開,不知何時,掌心竟然多了圈冷汗。
餘姝咬牙,將險些奪眶而出的眼淚壓回去。
餘姝!你還當自己是揚州的小姐嗎?
你隻能靠自己!不要怯!
不要怯。
餘姝在書房枯坐了半夜,到了天蒙蒙亮時向來清冷的傅宅多了些許喧囂,隻片刻,那喧囂便到了她的院子裡。
媒婆拿著大紅喜帕,身後跟著一長串的侍女和一個妝容精致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