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姝自千礬坊回了王宅後又開始老老實實地侍奉到王老太太身邊。
她自知上次與錢莊管事的對峙早已給王老太太留下了印象,也讓她開始動起了不少心思,而自己現如今唯一需要做的事隻有乖乖待在她身旁,展現出自己的敬意與本分就足夠了。
果不其然,半個月後餘姝便被王老太太叫去了自己房中。
餘姝前去時估摸著時候到了,換了身越發單調簡單符合老太太喜好的衣裳,掐著往常的時間快步到了老太太的院子裡,門前等她的是王嬤嬤。
王嬤嬤向來心高氣傲鼻孔朝天,這麼些時日見著了餘姝真心向著老太太孝順乖巧倒是也給了她幾分好臉色,可今日不知怎麼地,又開始對餘姝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起來。
餘姝心底有了些猜測,不動聲色地默默聽王嬤嬤挑刺,就這麼進了王老太太的房。
老太太今日氣色並不太好,落北原崗漫長的冬季就要結束了,氣溫也高了起來,而這倒溫的時節對身體孱弱的老人來說向來不太友善,從前些日子起她便湯藥不離手了。
餘姝熟練地自一旁拿了藥碗,摸過側邊的溫度後恭敬遞給她。
王老太太喝過藥後便打量起自己屋子裡的這個妾室。
這些年她越來越力不從心了,有些事是她不懂怎麼管,可更多的事是她已經沒有力氣管了,這種日薄西山的恐懼一直深深籠罩著她,隻有權力抓在手中時才是能讓她有些安全感的。
但餘姝前些日子與管事莊頭的對峙與後頭對莊頭的清算讓她那種恐懼又回來了,有了一隻臭蟲就會有無數隻,她已經不敢去想這麼些年還會有哪些管事看她一個老太婆好欺負做下那等貪汙事了,稍稍想一想她都怕自己會氣到中風。
這些事若是要管,那必然會傷經動骨,並且是個龐大而繁瑣的事。
若是這些事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如鯁在喉,上下難堪。
於是她開始考察起身邊的可用之人來,其中尤其是餘姝這個對管賬一事看上去格外精明的人。
若王老太太真是個長在西北邊陲小鎮的老婦人,她大概不會對一個發配而來的罪人又被撿回家成了她家妾室的女子有什麼關注,可偏偏她是從江南來到的西北,見證過江南的繁華與錦簇。
雖她的母家也是一方官員,可卻遠遠及不上揚州餘家那繁衍百年的龐大宗祠,曾幾何時,她隨母親前去參加餘家夫人的餐宴,甚至座次都隻能靠中,要拜見那位老夫人還得等待起碼三盞茶的時間。
當她知曉傅雅儀看中的良妾曾經是餘家嫡出的小姐時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甚至顧不得王嬤嬤說這女子看著一臉狐媚相之類的話,立馬拍案定下了。
正是因為她見過餘家的不少嫡出小姐,才更加知曉這十八歲的餘姝是個什麼分量,餘家培養小姐少爺從來都視作一體,其中尤其以嫡出最為肆意傲慢,無論哪一輩都是一個樣兒,哪怕表麵上表現得有禮溫文,也掩蓋不了餘家小姐少爺們骨子裡被鐘鳴鼎食和潑天富貴養出來的底氣和目下無塵。
王老太太得承認,她是帶著些快意的。
曾經的她,隻能仰視餘姝的姑奶奶,祖姑奶奶,而在她為了情愛離開江南後她必然會成為諸位江南閨秀口中的談柄,說不準到了如此時節,老一輩相聚時還會提起她這個不尊父母之命,與人私奔的作為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