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薑沐遙佩戴碧水銀鈴的小司儀很快退到了台下，偌大的祭台上頓時隻餘薑沐遙一人。站在不遠處的祝寧微還在激動地拉著莫偌徽，指指點點地感歎水能造就的視覺觀感確實超凡，但祝宇燃的眼中完全容不下那些流轉的水波、飄搖的輕紗——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薑沐遙身上。

薑沐遙閉著眼睛，輕輕搖動了一下手腕，碧水銀鈴發出一聲極清脆的聲響，而這聲音卻又有著超乎常理的穿透力，瞬間傳遍了整個共工神殿，人群頓時像受到震懾般，靜得鴉雀無聲。

而隨著她的動作，那些懸浮在空中的水流仿佛驟然間尋回了地心引力，頓時如大雨傾注般落了下來，在祭台上劈裡啪啦激起半人高的水花，而後又順著祭台的花紋流入了環繞祭台的溝渠。而站在祭台正中央的薑沐遙，儘管半空中落下的水也澆在了她身上，但當水流淌到地麵，出現在眾人麵前的她依然妝發整潔，華服分毫不亂，像從未被一滴水沾染過一般。

她此刻的姿態完全印證了祝宇燃對她的第一印象，如天仙下凡，不染分毫塵世紛亂。

祭台之下，觀禮的人群也爆發出了陣陣掌聲和讚歎，顯然有這樣想法的並不隻是他一人。就連站在身側的祝寧微都興奮地低喊出聲：“偌徽你快看！薑氏的水圖騰竟然能這麼玩！”

莫偌徽哼了一聲：“華而不實。”

祝氏崇尚武力，莫偌徽自己是祝氏的大將軍，在這一點上更甚常人。祝寧微也知道，隻是佯怒著掐了他一把，就又將注意力投回到了祭台之上。

落在地上的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彙聚到薑沐遙身後，隱隱依著正中的那一根雕花立柱凝成了一道水柱。低處的觀眾看不清祭台台麵上的情形，身在高處的祝宇燃卻能清楚地看到那不僅僅是一道水柱，而是一整條盤繞在薑沐遙身旁的水流。

就像是一條——

蛟龍。

在這個念頭閃出的一瞬間，祭台上的水赫然凝成了一條巨蛟的模樣騰空而起。蛟龍的形狀清晰異常，一對形狀優美的龍角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甚至連水凝成的鱗片都像是能一片片數清楚一般。它的“身體”抬起一定高度後頭頸便前曲形成一個弓形，而後張開巨口做出了一個嚎叫的姿態，雖然實際並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卻獨有一種大音希聲的聲勢。

巧的是這條水蛟龍直麵向祭台的正前方，威武有神的頭顱正好對上站在牌樓頂的祝宇燃。

這一奇景給祝宇燃的衝擊自然不可與他人相比。地麵上的人群已經爆發出了一波較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歡呼，但他仍兀自呆立著，與水蛟龍四目相對，一時間無法言語。

蛟龍的造型不過持續了數秒，隨後便收回到了祭台之上，隨著薑沐遙的操縱分成了九條，分彆爬上了九根立柱，以各不相同的姿態穩住身形，不再動彈。祝宇燃的視線下意識地追著巨蛟回到了祭台上，不意正撞上了薑沐遙的眼睛。

薑沐遙看見牌樓頂站著一個男人，似乎也愣了愣，轉而一抹笑意從她的眼底慢慢洇開，順著麵頰落在嘴角，勾起了一個淺而溫柔的笑容。

咚。

儘管之前看著薑沐遙緩步而來的樣子祝宇燃也心跳如擂鼓，但是沒有哪一下像這一下這樣沉猛清晰。

薑沐瑤的笑容一閃而過，下一瞬她的表情就像是那個笑沒有出現過一般平靜無波。旁人的注意力還集中在盤柱的水蛟龍上，正興奮地議論紛紛。唯有祝宇燃，從那一刹那開始眼中再也容不下旁的人事。

薑沐遙很快轉過身，提著裙擺拾級而上，回到了殿中。她本是王族大司儀，身份尊貴，平時不輕易拋頭露麵，哪怕是在水神祭禮上出現也隻是為了這短暫的、僅憑普通司儀之力無法實現的華麗開場禮。很快便有其他司儀登上祭台繼續祭禮的流程，與民同樂，整個共工神殿一片歡騰，熱鬨非凡。

祝宇燃望著在薑沐遙身後轟然緊閉的正殿大門，怔怔地攥著扇子默然許久。

站在一邊的莫偌徽很快發現了他的異常，拉了拉還沉浸在祭禮歡騰氣氛中的祝寧微，用眼神示意她看向祝宇燃。祝寧微被他打斷本還有些不悅，莫名其妙地轉頭看了一眼自家皇兄，頓時也收起了興奮的神情。她和莫偌徽對望一眼，從彼此的眼中都讀出了微妙的猜想，最後還是祝寧微開口試探性地叫了一聲：“皇兄？”

祝宇燃猛地回神，看了一眼身旁不遠處的表妹和表妹夫，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後麵的我不想看了。我先回客棧了，你們玩開心。”言罷便翻身躍下了牌樓，步履匆匆地離開了共工神殿。

祝寧微二人到底是祝氏臣子，君上舉止這樣異常，他們也不敢怠慢，饒是祝寧微滿臉寫滿了不舍和遺憾，也還是被莫偌徽半哄半拉著跟在祝宇燃身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