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句話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個軟命令，伸出的手一動不動地杵在薑沐遠麵前，頗有些強勢。薑沐遠對於這樣的境況早已司空見慣，也不說話，順著她的意思將手中銀鈴遞了出去，手也穩穩地支在敖夢紜麵前，歎息著閉上了眼睛。

薑沐遠參加祭禮的準備事宜從小都是由敖夢紜一手負責，每一步她都早已做得慣熟。她接過碧水銀鈴，將鈴鐺固定在薑沐遠手腕的位置，又將數尺長的絲帶綁在薑沐遠手臂上，轉過身另一枚銀鈴也是如此這般。一切就緒後她退到一旁，薑沐遠睜開眼，籠著裙擺緩緩起身。

他淡淡問：“什麼時辰了？”

敖夢紜側身看了一眼天色：“該是辰初三刻了，再有一刻鐘祭禮便開始了。”

“嗯。”薑沐遠低著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他生來骨架小，人也清瘦，做女子裝扮也不顯突兀。白皙的手臂上纏著藍色的絲帶，更顯得嫩白如藕，可堪注目。

薑沐遠麵上顯出幾分不耐來。

他靜靜站了片刻，隨即雙手攤開，催動神力，在掌心各凝成了一顆水珠，很快又散落開來，清澈的水波順著手掌、手臂一路攀附而上，所過之處碧藍的絲帶漸漸融入到了他的肌膚之中。

須臾之後，原本纏繞在手臂上的絲帶已然儘數隱去，化成了藍色的花紋，唯餘手腕處一段仍是絲帶模樣，拴著碧水銀鈴，將之牢牢固定在了他的腕上。

作為共工祭器，碧水銀鈴的能力有且僅有薑氏王族能夠催動，且一旦與王族中人達成感應，便會化為一體，互為助益。如今薑氏王室人脈凋零，能駕馭碧水銀鈴的人本也不多，數年來唯有身為大司儀的薑沐遠有權使用它。

薑沐遠確認了一下自己的儀容，轉身向門口走去：“走吧，去看看殿中準備得如何了。”

“是。”敖夢紜急忙亦步亦趨地跟上。

正殿之中，各司儀來往匆匆，做著祭禮開始前最後的準備，秦與非站在大殿中央調度著下麵的人，倒也井井有條。他回頭看見薑沐遠從廂房中出來，忙笑著過來牽他：“還說一會兒去喊你呢，你倒先出來了。沐遙，你都準備好了？”

“自然。今日祭禮莊重，我也不敢怠慢。”在人前薑沐遠換了一種聲線，又掛上了那副無懈可擊的笑容。他順著秦與非的牽引走向殿中，低聲問道：“禁衛軍那邊如何了？”

“已經安排妥當，但至今也沒見他們出現，想必人已經離開沇京，不會再來了。”秦與非也壓低了聲音，“心兒交代了，你隻管專注祭禮，即使那人出現，也要恍作不覺，萬不能表露出認識他的跡象。”

“請長姐放心，我心中有數。”薑沐遠順著秦與非的牽引走到緊閉的殿門之前，深吸了一口氣。

秦與非退到一旁，微微抬手，隨侍的小司儀便匆匆上前，在薑沐遠身後站定。他又對旁邊的侍從使了個眼色，侍從忙站到門邊，隨時準備著為大司儀推開門。

“薑沐遙”緊緊閉著眼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須臾之後睜開眼睛，眼神已經變得平靜而堅定。他直視著前方，沉默地點了點頭。

秦與非急忙拍了拍手，揚聲唱道：“禮始——”

門邊的侍從應聲推開門。

薑沐遠微微抬頭，清晨的陽光落在他的麵容上，並迅速鋪展開來，從打開的殿門外傾瀉而入，照亮了整個共工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