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理不痛不癢,看似是罰了,實際不過是祝宇燃應儘之責,全然算不上是罰,依然充滿了祝融對祝宇燃的袒護。但既然祝融已經發話,祝宇煬身為人臣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那自然是按祝融大人的意思辦。朝臣那邊我和小爍自會平息,請祝融大人放心。”
“那就好。”祝融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宇煬啊,你們兄弟之中你最年長,本座也知道,星煜禪位後,你總有種長兄如父的責任感。但兒孫自有兒孫福,有時候一些出格的事,也未嘗不會是改變一生的轉機,不必如此執拗。”說罷還頗有深意地看了祝宇燃一眼。
祝宇煬低著頭,沒有發現祝融曖昧的眼色:“是,宇煬受教了。”
反而是站在他身後的祝宇燃接收到祝融的視線後悚然一驚。他不知道祝融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隻能強裝鎮定地對祝融行了禮:“祝融大人降罰,宇燃自當領受,定不負大人的期望。”
祝融麵上那一閃而過的促狹已經不見了蹤影,隻對祝宇燃報以一個慈祥的笑:“好了,宇燃,你回宮去吧。本座和宇煬還有事要談。”
“是。那我改日再陪大人出獵。”祝宇燃行了一禮,恭敬地退了下去。
殿門一關,祝融的笑容也漸漸消失,轉向祝宇煬沉聲問道:“你問過莫家的小子了,事情究竟如何?”
祝宇煬早已趁兩個弟弟用午膳的時候和莫偌徽見過麵,知道了發生在薑氏的事,麵色也不由地沉了下來:“偌徽說……小燃似乎對薑氏的二公主薑沐遙很感興趣。他還獨自會見過大公主薑沐心,談了什麼偌徽也不知曉。”
祝融沉沉歎了口氣:“偏偏是薑氏……”
祝融和共工不睦是人儘皆知的事,薑祝兩族之間也因此長年麵和心不和。祝宇煬隻以為祝融的顧慮也是由此而來,立刻對他表態:“祝融大人不必擔心,我會和小燃好好談,不會讓您為此為難。”
出乎他意料地,祝融擺了擺手:“不,這件事你不必乾涉。共工久不在薑氏,若真能通過宇燃和薑氏的交往讓兩族之間的關係破冰,也不失為一件好事——這或許正是本座方才所說的轉機。”
這在祝宇煬眼中無疑是祝融又在袒護祝宇燃的表現,他不甚讚同地皺起眉:“可是大人……”
“宇煬。”誰知這次祝融強硬地打斷了他,“本座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需要你來置喙。”
“……是。”祝宇煬驚覺自己行為的僭越,急忙垂首做恭敬狀。祝融平日裡恣意瀟灑,不拘小節,與他們相處時也很是隨和,竟讓他情急之下有些忘形,險些忘了二人之間的君臣之彆。
祝融知道他向來很有分寸,便點也隻是到為止:“你也不用太擔心,宇燃雖然麵上輕浮了些,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祝宇煬輕歎了一聲:“希望如此吧。”
祝融又與他就祝氏近來的事務簡單商議了幾句,便也將他揮退,偌大的神殿內頓時隻餘祝融一人。
他站在神殿中央仰頭望著那個依照自己形象而澆鑄的神像,久久沒有動彈。
他的神像是一個英俊的青年模樣,看上去剛過而立之年,麵容棱角分明,劍眉星目,笑容自信而張揚。
他曾經很喜歡這幅容貌,所以混沌初開、萬物初生時,才循著當時的喜好化形成了這樣。諸神序位之爭後他為自己贏得一席之地,位列九大神受人香火,當人們為他鑄成神像,所有人都默認他就是這副模樣之後,他也不便再變成彆的形象。
就這麼放任自流,一晃也過去了數百年。
每當他看著這尊神像時,總是會想起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剛幻化成這個長相時的往事。
他憑空一揮手,手掌劃過的地方便浮現出一行火燒的字跡來——
“曲水覆海河,星火燃西州。”
祝融盯著這行字看了許久,再抬手將其抹去時沉沉嗟歎了一聲:“萬般皆是命,果然逃不過。”
“隻希望……他們不會再重蹈你我當年的覆轍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