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西的聲音回蕩在季奕耳邊,可季奕卻無法組織好合適的言辭,向對方解釋眼前的狀況。
“那什麼,我這邊發生了點狀況,需要去處理一下,我們改天再聯係吧。”說著,季奕也不等陸雲西回答,就掛斷了電話。
臥室裡,那張原本屬於季奕的大床上,一男一女兩個人正東倒西歪地呼呼大睡。他們雖渾身酒氣,但都衣衫整齊,並非什麼香豔場景。這也不是季奕所要擔心的,畢竟床上睡得正香的那個男人是季奕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方蘭澤,他同季奕一樣是不折不扣的Gay。
真正令季奕不知所措的,是那個正咕咕噥噥講夢話的女人——奚悅,今天訂婚典禮的女主角。
至於事情為何會發展至此,緣由要從很久以前說起。
季奕、奚悅和方蘭澤是在合家歡小區裡一起長大的三人幫。從小一個鍋裡吃,一張床上睡,一間教室上課,所以三人不止愛好、脾氣合,就連性取向也非常一致,但奚悅原先並不知道她的兩個竹馬是Gay,畢竟出櫃也需要很大勇氣。故而,在剛剛升入高中那個春心萌動的時期,人人都向往甜蜜戀愛的校園裡,奚悅似有似無地對方蘭澤產生了好感。
方蘭澤其人,一米八幾的身高,卻長了張討人疼愛的娃娃臉,性格開朗會來事,在學校女生之間頗有人氣。奚悅作為方蘭澤的青梅,自然時常能與方蘭澤近距離接觸。所以在旁人豔羨的目光和左一句右一句誇讚方蘭澤的話語中,鋼鐵直女奚悅有些迷失自我,以為自己的少女心對著方蘭澤跳動了。
高一春季學期的某天,一向保持隊形的三人幫因為季奕突然生病請假,造就了奚悅與方蘭澤難得的獨處。於是,夕陽西下的放學路上,奚悅虎頭虎腦地對正在吃冰激淩的竹馬說:“阿澤,你能做我男朋友嗎?”
方蘭澤被這話驚得手一哆嗦,吃了一半的冰激淩摔在地上壯烈犧牲。
“可是,小悅……我……我喜歡男的。”方蘭澤瞪大眼睛,異常認真地說到。
那天之後,除了無可避免的上課時間,奚悅整整一個星期都沒見過方蘭澤——她不知該怎樣麵對這個既震驚又尷尬的狀況。在此期間,不明真相的季奕自然而然成了奚悅的慰藉。季奕並不追問奚悅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是照常和奚悅一同上下學以及吃午餐,仿佛忽然消失在三人隊伍中的方蘭澤原本就不存在一樣。
與三人幫相處時的熱絡不同,季奕其實有些怕生,在外人前總是靜若處子,話少得可憐。雖生得俊俏,但看起來不太好接近。不過熟識起來後,他就會自然流露出體貼熱情的一麵,愛操心到甚至有時會像個老媽子。
深陷難堪之中的奚悅是格外脆弱的,僅僅一丁點兒體貼,也被她視作可供取暖的火爐。奚悅不由得覺得自己又對季奕產生了某種好感,可是這次她不敢那麼虎,未成形的感情隻能藏在心底。
一星期後,離隊許久的方蘭澤竟不動聲色地重新歸隊,三人相當默契地對一周以來的分分合合閉口不提,仿佛不曾有事發生。不過,方蘭澤和季奕似乎私下達成了某種共識,兩人時不時地會眼神交流或者相視一笑。這種神神秘秘的行為在奚悅看來,著實很不爽,仿佛她成了三人友情中多餘的那一個。
暴脾氣如奚悅,怎麼能忍?
又是某天放學後,奚悅揪住兩位竹馬的衣領,把高她許多卻毫無還手之力的兩個男生拖進學校後門的小巷裡。
“你們倆最近在搞什麼鬼?一天到晚總是眉來眼去的要乾嘛?看對眼了?”
奚悅外表故作凶惡狀,實則內心緊張兮兮。她左思右想,總覺得既然方蘭澤不知從何時起不動聲色地喜歡起同性,那麼季奕就是最有可能被他喜歡的對象啊,畢竟有多年的感情基礎,那她和方蘭澤豈不是成了情敵關係?又或者,他倆其實已經在一起了?
聞言,季奕和方蘭澤對視幾秒鐘,然後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方蘭澤不自覺絞起手指,小心翼翼地開口:“本來不想說的,怕你接受不了……”
“說!”奚悅怒目圓睜,猛然提高音量。
“嗚,你好凶啊。”方蘭澤被嚇得皺起臉,可憐巴巴地哭訴道。
一旁默不作聲半晌的季奕忽然接茬:“我私下和阿澤談過了,知道你倆為什麼鬨得不愉快。”
“啊,是嗎?”奚悅眸色一沉。
“然後我對阿澤坦白了,今天告訴你也無妨,反正遲早是要知道的。”
季奕鄭重其事的模樣引得奚悅更加緊張了,她悄悄捏緊拳頭:“什麼?”
“我跟阿澤一樣,是Gay,喜歡男人。”
方蘭澤急吼吼地補充道:“不過我和季奕沒什麼的!你不要誤會!”
頃刻間,奚悅覺得天旋地轉,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坍塌。
很多年過去後,奚悅作為過來人重看那時的回憶,發覺當時的她不過是急於像其他思春少女那樣嘗一嘗青澀的初戀,就錯把友情當好感,對摯友伸出了魔爪。即使如此,她仍忍不住在心底偷偷問自己:我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灣仔碼頭?
除了高中時這段令人忍俊不禁的往事,奚悅的戀愛史僅有大學三年級時一段短暫而又失敗的戀愛。因此在二十六歲這年,奚悅能和現男友白宇琛從戀愛順利走向婚姻,這讓季奕和方蘭澤這兩個本以為奚悅要打一輩子光棍的人差點喜極而泣。
在奚悅訂婚典禮的前夜,三位青梅竹馬齊聚季奕獨住的公寓,打算好好慶祝慶祝“灣仔碼頭”奚悅終於訂下終身大事。作為餘興節目,方蘭澤甚至背來了自家的胖貓錢多多,以供眾人賞玩。
要慶祝怎麼少得了酒,季奕難得大方地買了瓶名貴紅酒款待了兩位好友。隻是一瓶紅酒喝完並不儘興,沒想到方蘭澤嘻嘻哈哈地從隨身背包裡掏出一瓶無色的窖藏陳釀,還悄悄交代說這是從他家老爸那裡偷來的,千萬不能讓他老爸知道。
喝完紅的又喝白的,這仨人能不爛醉如泥嗎?所以第二天才有了讓季奕腦殼疼的此情此景。
季奕深吸一口氣,然後衝進臥室對著床上那對醉鬼吼道:“快——起——床!奚悅,你還要不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