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樹影撒下一地斑駁,午後的院內寧靜又美好。陳鳶淑靠在沙發上,按了按眉頭,失神地看向窗外。
家中的阿姨見她這幅樣子,找了個由頭展開了話題。
“您還在替淮桉發愁呢?”阿姨名叫紡嬅,在季家待了十多年,二人相處融洽,因此她十分了解陳鳶淑的性格。
“倒也不是發愁,這孩子一旦拿定主意,誰也乾涉不了。我隻不過是不想讓他隨了爸,在熱衷追求所謂的公平正義中失去自己。”想到這兒,陳鳶淑不禁歎了口氣。
紡嬅見她這樣,將泡好的菊花茶輕輕放到了茶幾上,輕聲開口。
“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他想讀法學也不是一時興起。這種想法或許是從小一點點萌發出來的,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越陷越深,您就是想攔也攔不住啊。”
星海橫流,歲月成碑,陳鳶淑憶起了那件不堪回首往事。
季老爺子不是一直這麼樂觀,早些年一心撲在工作上,一舉成為申城首席律師,經驗無數。他幫助社會上的弱勢群體追回所擁有的權利和義務,沒有一次失手,收獲了不少人的信任和高度讚譽。可在季淮桉兩歲的時候,一切轟然倒塌。
2002年盛夏,季濡澈接到一樁委托,丈夫婚內家暴出軌,當事人多次提出結束婚姻關係後無果。
正是那起案件讓他至今耿耿於懷無法平息,他從不在乎自己名聲好壞,更注重的是對委托人信任後應承擔的責任和履行的義務,然而現實卻事與願違。他被自己的委托人狠狠坑了一把,對立的一方誣陷季濡澈與委托人存在不正當關係,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威脅敲詐委托人。辯駁的言論未經落實便妄自菲薄下結論,影響了當事人雙方的夫妻關係。對方的辯護律師不知從哪得到了一些不實證據交到了法官手上指正他受賄,侵害委托人權益,一時間輿論壓力一邊倒。由於事件惡劣,他受到警告處罰,被停職一年接受調查。
在那之後,他主動提出離職,解散了律所,他始終覺得不能因為自己而耽誤其他優秀律師的光明未來,挽留他的人很多甚至蓋過詆毀他的人。
不過,季濡澈並沒有在行業裡留下任何痕跡,隻身一人消失在人海。而後的許多年,和他當年一起打拚的兄弟聽到旁人提及他也隻是唏噓不已。
至此,當年位居申城的第一高級律所分崩離析。
回到家裡他開始沒日沒夜的調查,一次又一次推翻自己的言論來麻痹自己內心的猜想。到頭來一場空,他沒錯,他的判斷是正確的。季濡澈給委托人打去了電話,得到的結論與猜想被證實後,一直支撐著他的信仰消失殆儘。
電話裡的女人不停地道歉,說他們一家不該汙蔑一個好的律師,那些角度刁鑽的照片也是她丈夫讓人去拍的。他們二人有孩子,男方家背景過硬,她無奈之下隻能配合。指認他受賄的假證據是一名叫王利國的人提供的,此人和他丈夫的關係不一般,牽扯涉及很多利益往來。
這句話徹底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季濡澈重病一場後再也沒有接觸過法律。
“折在自己最驕傲的專業上,傾注的心血被資本壓迫,辛苦打拚的事業卻被摯友背叛拿來做文章,是不是很諷刺啊?”陳鳶淑自顧自的說道,她永遠忘不了季濡澈在法學上的遊刃有餘。
那時的陳鳶淑與季言平剛結婚不久,誤打誤撞地見過老爺子在法庭上雷厲風行的模樣,主宰著整個庭審現場。駁回的論點刁鑽刻薄,一針見血,讓對方根本沒有回旋的餘地。這都是季濡澈用無數個日夜反複推敲才換來的,他說過身為一名律師不能依附名聲和工齡施以對方壓力,要通過每一次接手麵對的不同案件,不斷的精進提升才能體現出律師身上的“工匠精神”。
就這樣一位清廉正直的老人家,他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種不潔的事兒,可惜麻繩專挑細處斷。時隔八年,真相大白,被資本庇護的那些貪汙腐敗分子鋃鐺入獄。曾經的兄弟無由的背棄,最終隨著時間慢慢撫平。不過,再也不見當年那個馳騁沙場的律師季濡澈。
隨後,法學院再三聘請老爺子返回校園做導師,並以季濡澈母校的名頭懇求,希望他能回心轉意,最後卻隻得到淡淡一句。
“給孩子們找個職業生涯中沒有汙點的導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