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中有十幾個穿製服的魔法部工作人員,拿著魔杖在空氣中探測,表情嚴肅地低聲交談,凱瑟林隻模糊聽到“爆炸”“空間坍塌”“消失”幾個短語。她這才注意到眼前隻有對角巷一半的建築物,記憶中對角巷的鵝卵石小路還要更長,剩下的部分就是所謂的“消失”嗎?
綠色袍子的治療師正在搶救傷者,比如將肩胛骨橫刺出的建築材料與人體分離,血液從碗大的傷口噴湧而出又瞬間被魔法止住,紫色魔藥倒在貫穿傷上“刺啦”一聲冒起白煙。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的傷口,物體與人體奇妙地拚接在一起,分離前一絲血也不流,好像天生就是這種構造一般。
驚魂未定的幸存者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處;幾個倫敦警察被定在原地,眼神空洞;還有和凱瑟林一樣從各個地方趕來的巫師們,幻影顯形的聲音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失語。
“先生您好,請問國王十字車站現在的情況怎麼樣,霍格沃茨今天開學。” 凱瑟林搭腔。
身邊的中年人仍呆愣著,沒有理她。
“開學?彆想了,車站和周邊的鐵軌都被炸毀了,一時半會清理不出來,我剛從那邊來的,” 一個老太太插話進來,“梅林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很多很多年後,她讀過一篇小說,講一段發生在遙遠東方殖民地的傾城之戀,她被登在報上的片段吸引,找來讀了全文。
那個片段裡,在一堵極高極高,望不見邊,冷而粗糙的牆邊,男人對女人說:
“這堵牆,不知為什麼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類的話。……有一天,我們的文明整個的毀掉了,什麼都完了──燒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許還剩下這堵牆。如果我們那時候在這牆根底下遇見了……也許你會對我有一點真心,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
1940年9月8日上午8點左右,凱瑟林在麗痕書店的牆根下遇見了湯姆·裡德爾。
她正偷偷將書塞進背包,那裡麵已經塞滿了魔藥材料、衣物等各種各樣的東西。
伸手去夠一本書時,一隻從旁裡探進視線的手也同時伸向那本書,她抬頭,看到了他。
血色的朝陽裡,她不知道他從哪裡來,經曆了什麼,要到哪裡去。
一切都在毀滅坍塌的24小時裡,世界露出它吊詭無序的真容。
你若經曆過這個離奇詭譎的早晨,親眼目睹過這酒渣色天空下對角巷的廢墟,你便也能感受到人類理智潰不成軍的時刻 —— 從此之後,生活的一切平靜都如同偽善的假麵。
他們就在這片廢墟上相遇了。
一樣滿頭滿身的土,一樣被硝煙嗆得滿眼淚水,一樣鼓鼓囊囊的包。
她想到禁林邊緣的雷雨夜,閃電劃亮慘白的人體;她為了利益最大化的刻意招攬,他一次兩次猝不及防的威脅;他們暫時為了生存聯合,在有求必應室裡夜以繼日、爭分奪秒地工作,以瓜分時代潮頭的一點不義之財......
一樣的小偷,騙子,亡命之徒。
哪怕下一秒天崩地裂也會在此時此刻麵不改色不擇手段地活下去。
混亂的、瘋狂的、殘酷的宇宙中,他們被推了一把,撞到一塊兒。
時代的坍縮裡,命運將兩人重疊擠壓成怪誕的形狀,於是所有算計自尊都可以先放在一邊。
這混亂的時代,個人主義者是無處容身的,可是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夥守望相助的人。
凱瑟林帶走了湯姆·裡德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