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我欠你一次。”
她轉身走進火海。
燃[=/]燒[\=]彈的眩光和席卷而來的濃煙裡,整條街的木質房屋都在燃燒。火焰在嘯叫的風中舔舐萬物,磚石建築在木質骨架斷裂的呻[=!]吟裡轟然瓦解。
一切都在熾熱的空氣裡扭曲不定,被爆炸掀翻的公交車後半車廂淹沒在廢墟中,巨大的水柱從爆裂的管道噴湧而出,遇到火焰的瞬間化作灼人的白霧。
幾個消防員深藍色的身影在火海中穿行,連接消防栓的水管中沒有水。一堵牆轟然倒下,他們消失了。
火焰似乎鞭打到數百英尺高的空中。粉白色的煙霧如一團巨大的雲霧向上膨脹。
她漸漸分不清自己身處哪一場大火。
......
死神的腳步,是皮鞋抽在人頭上的聲音。幾百,或者幾千下。母親的頭已經垂了下去。
她簌簌發抖,張著嘴,發不出一點聲音。
頭頂的燈泡“呯”地炸開,房間陷入黑暗。
“咚”,“咚”,“咚”,腳步越來越近。空氣是酒精與血的味道。
窗戶,櫥櫃玻璃,酒瓶,餐具,發出一連串破裂的脆響。金屬製品紛紛跌落,木板因釘子絕望掙紮、螺絲奮力掙脫而吱嘎尖叫。
爆炸聲響起,有東西噴濺到她的臉上,溫熱的觸感。
她在黑暗中奔逃,被什麼東西絆倒,她的母親。
母親僵硬冰涼的懷裡,一根魔杖被手死死攥住,繁複的花紋裡凝滿了血液。
像一條脊骨。
那天,是她第一次知道母親是女巫。
她那蒼白的,被丈夫長期虐打的,在女兒的哭嚎中毫不作為的,母親。
她用母親的骨頭燃起一場大火。烈焰吞噬了她的母親,無頭的父親,與樓裡十一條無辜的生命。她的原罪,五英寸長三英寸寬,暗紅猙獰的瘢痕,烙刻進她的手臂與靈魂。
她從大火中來,也該到大火中去。
她很早就體悟到人終有一死的結局。
猛烈的風攜著熱浪刮來。
一刹那,閃亮的十字架、穹頂和塔樓,猶如一個符號,聖布裡奇大教堂在地獄之火中顯現。外牆上的大鐘整麵脫落,從高空墜入火海,金屬低沉悠遠的轟鳴響起,死亡的鐘聲。
那是凱瑟林一生中最接近神跡的時刻。
她感到有人站在她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
是一個個子挺高的人,黑色頭發,漆黑的眼睛裡映射著火光。
他怎麼會在這裡?她感到疑惑,隨即了然,我們都已經死了。
於是她衝他大喊,“我們是在去天堂的路上嗎?”
爆炸聲,燃燒的劈啪聲,玻璃的爆裂聲,建築坍塌的轟鳴裡,她的聲音顯得非常渺小。
“我們這種人上不了天堂的 —— ”
他在她耳邊大聲喊,
“一起下地獄吧。”
“還沒到那時候呢!”
旁邊的地麵被掀開了,一個腦袋從裡麵探出來。
“快進來!孩子們。”
地窖裡,十幾個人圍擠在一處,人們給他們喂水,清洗,然後將他們安置在角落。
一個男人吹起口琴,曲調歡快。
蠟燭越燃越短。
黑夜魚得水般遊進來,大展黑色的薄翅,在牆壁上婆娑、招搖。
黑夜的駝背不是一般的駝,是背了太多隱形的秘密,釘著黑暗看,會麻麻癢癢,覺得自己也需要抖落一些什麼 —— 比如說,一些自己。
“如果霍格沃茨不開了怎麼辦?” 他問。
“繼續賣魔藥唄。”
“原料,場地,書,一個都沒有。”
“那我們就浪跡天涯吧,” 她又開始滿嘴跑火車。
“錢的話也簡單,你耍蛇,我驅鼠,一個村莊一個村莊地走。你扮成印度人,對著罐子裡的蛇吹笛子,讓它們跳舞,我呢,可以收錢給村民驅趕老鼠,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涯海角去......”
蠟燭滴著淚快要燃儘了,黑夜蹲下來,雙手捧著它,像是欲撲滅而不能,也像在烤暖。
黑暗降臨前,她聽到他的聲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