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歸。”
她幻影顯形到那裡時,白布已經蓋上了。
環顧四周,不見喬治和莫迪老爹的身影。
僵直地走近,掀起白布一邊,一隻粗糙乾枯的手露出來,她沒有勇氣多掀起一點,求助地望向蓋瑞。
“建築的木質結構燒壞了,突然就開始坍塌。最後幾秒裡,莫迪老爹推開喬治叫大家快走,都不要管他。” 蓋瑞說,“他......被埋在了裡麵。”
看著凱瑟林仍然在問詢的目光,她說,“喬治很難過,他完全無法接受,所以離開了。”
下午是集體葬禮,小雨。
公共墓地裡,泥土落在棺木上,“咚、咚、咚...... ”
悼念儀式在晚上,圍著火堆,人們一個接著一個站起來講述與莫迪老爹的過往經曆。
他是個有趣的老頭,廢棄的電子零件經他之手總能變成新鮮的小玩意兒,跑得飛快的玩具小車,能自己跳舞的木偶,會叫的毛絨玩具...... 他是這裡最最慈愛好脾氣的人,所有孩子都喜歡他。
“他是喬治和我的啟蒙老師,教我們算數和科學。他很溫和,也很有智慧,我們永遠懷念他。” 凱瑟林站起來說完,將手中的石子丟進火堆。
莫迪老爹是印度人,前電氣工程師,在通用電氣公司工作。他沒有孩子,妻子的重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積蓄並欠下外債,但一切努力都沒能挽回妻子的生命。1929年大蕭條開始,他被裁員,房子被銀行抵押拍賣,從此流落街頭。
凱瑟林的耳朵裡仍是泥土石子一下下敲擊棺材的空洞聲。
喬治離開是對的。
這是世界上最恐怖的聲音,表明一個參與過你生命的生命徹徹底底的消逝,孤零零冷冰冰躺在地下,漸漸變成無機物。
數學意義上的 0,無,空集。
摧毀了一切 “他可能還在,隻是我見不到他了” 的僥幸念想。
也是從那天起,凱瑟林愈發沉默寡言,在荒蕪的晚冬時節裡一遍遍翻看莫迪老爹留下的書,發黃的紙張,寫滿了注解的概念圖片公式。她在心底咒罵喬治的逃避,她理解他,但這份孤獨太過沉重,她無法呼吸。
天色灰蒙,雨劈裡啪啦,綿綿不絕。
上世紀的老樓,灰牆暗紅屋頂,像一排排沉默的崗哨,製服鏽著灰黑的黴斑,褶皺處青苔蔓延。一座老城,魂靈穿行,低語,路人擁擠,嚷鬨,行走在不同的時空。空氣裡有煙塵尾氣泥土黴斑靈魂與噪聲,灰色冰冷粘稠的質地。
雨水衝刷著倫敦,在凹窪處彙集,生死融化在一起。
雨中躺著一個人,白發蒼蒼,一動不動,瘦骨嶙峋的身體罩著的襤褸的衣服,一時間分辨不出是死了還是躺著休息,她一直盯著那邊看。
老人睜開眼,對上她的視線,隔著雨幕衝她豎起中指,起身緩慢離去。
看著那人佝僂的背影消失,她轉頭問身邊的裡德爾,“為什麼總是好人在受苦?”
他沒有回答,衣袋裡翻找半天,掏出包煙,遞給她。
她用魔杖點燃。
煙火的辛辣,煙草受潮的黴味,嗆得她不住咳嗽,直咳得肺部發緊,新傷舊患一並發作,五臟六腑糾纏,幾欲作嘔。
她咳得淚流滿麵,遂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