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好容易出宮時,天已擦黑。
直到進了禮郡王府,林黎才有些呆愣愣地道:“這,屬下著實是長了大見識了……”
可不是長了大見識。
短短一天的工夫,主子被栽贓陷害卻平安無事,太子則險些被聖上親手殺了,祥安宮又被挖出了“銷魂散”和不知何人之間的來往書信。
從主子們眾多的嗬斥和辯解中,他甚至察覺出——
太子此番被禁,竟是因為“私通後宮嬪妃,不敬父皇聖君”!
再聯想到前兩日淑妃崩逝,那與之私通的,豈非正是這位聖上新寵?
她可是因身懷龍嗣,才剛剛被冊封為妃的。
林黎隻覺得震撼不已,忍不住道:“主子真是神機妙算,足不出戶,竟能知曉今日會有這等熱鬨。”
聞言,蕭珩行進的腳步一頓,麵無表情地看向他。
“本王可不知此事,你不要隨意汙蔑人。”
“啊?”林黎傻眼,“您不知道?”
他不信。
“那您昨日為何突然連夜進宮,還說要帶屬下長見識?哦……”
林黎說著,恍然大悟臉,“是因為此事若被旁人知曉不好吧?主子,這個小的都懂,定不會出去胡說的。”
蕭珩看向他的眼神一言難儘:“真不是,真沒有,本王真不知會鬨成現在這樣,你不要胡說八道。”
他沒有撒謊。
事實上,此事與他預想的確有些差距。
如此緊要關頭,他這個原本該乖乖聽話的棋子卻出了如此大的差錯。
害太子一番籌謀未成,還被聖上責罵至此,拔劍相向。
儲君之位動搖,甚至險些丟了性命。
太子因此懷疑他,記恨他,攀咬他,自此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都在情理之中。
可他萬萬沒想到,從前在他眼中令人信服的皇兄,其實竟全然經不住事。
麵對父皇的質疑,他雖顯得情真意切,卻掩飾不住心虛。
麵對父皇的試探,他看似足智多謀,其實敏感衝動,目光短淺。
麵對父皇的長劍,他更是膽小如鼠,顏麵丟儘,鬨得這般難看。
蕭珩不由有些感慨。
往日,他究竟為何就將太子當作了自己的天?
林黎顯然並未將蕭珩的否認放在心上,隻連連點頭著敷衍道:“對對對,您不知道,都是屬下胡說。”
“不過,”他想起什麼,又正了神色,“經此一事,太子定是恨上咱們了,屆時貴妃娘娘那裡,隻怕也……”
他話沒說完。
蕭珩神色古怪地輕笑了一聲。
半晌才道:“無妨。”
夜幕降臨,禮郡王府內依舊寧靜。
一街之隔的齊王府,卻人聲鼎沸,熱鬨非凡。
齊王蕭墨手持酒盞,正對著下方眾人遙遙舉杯。
“犬子體弱,入冬後纏綿病榻數月,如今終於大好。今早李太醫來看了也說,隻要好好保養,往後應是再無大礙,這都是諸位的功勞。”
酒盞在空中輕輕一碰,蕭墨朗聲道:“硯知在此謝過諸位,乾了!”
“乾!”下方眾人齊齊回應。
禮部侍郎陳大人搶先開口:“世子出生龍鳳,自有上天庇佑,我等不過是舉手之勞,如何能承王爺這聲‘謝’字?何況侍奉主上,為殿下解憂,本就是我等該做的。”
話音一落,周圍人下意識瞪大了眼。
這個姓陳的,平時看來不顯山不顯水,沒想到拍起馬屁來竟這般水到渠成駕輕就熟遊刃有餘,根本不假思索就能舌燦蓮花。
其餘人反應過來,趕緊跟上。
“這些年,殿下不懼艱險守護我大梁,立下汗馬功勞。我等身為臣民,敬仰讚歎,承蒙殿下不棄,才能略儘綿薄之力。”
“殿下就是太客氣了,不過是些俗物而已,這是我等的榮幸!”
“不錯,殿下身為陛下長子,自幼隨軍出征,當年與齊國一戰,更是於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那齊國自此再不敢侵擾我大梁邊境,如今年年歲貢,已成我大梁屬國,這是何等的功勳!”
“殿下英明神武,世子自然更加福澤深厚,待世子長成,必能如殿下一般護我大梁平安。”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
本就酒意上頭,再好勝心起,頓時個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互不相讓。
爭相要在數不清的讚揚之詞中獨占鼇頭。
一時間,殿內吹噓阿諛、歌功頌德聲不斷。
蕭墨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首,被無數馬屁拍得渾身舒暢。
這些年來所受的憋屈在這一刻徹底釋放,他不由朗聲笑道:“好!諸位如此捧場,本王定然銘記在心!話不多說,來,喝!”
“喝!”
“咚咚咚……”
忽然間,響徹雲霄的應和被突然闖入的整齊腳步聲打斷。
歡聲笑語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