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站起身,略顯膨脹的胳膊將衣袖繃得死緊,每動一下都叫人有種錯覺,覺得那線頭接縫處會不堪重負,直接撕開。
蕭珩連頭都沒抬,兀自用剛剛燙熟的一片鹿肉裹上秘製醬料,美滋滋地塞進嘴裡,直至嚼碎咽下,才抽空開了尊口:“什麼叫頹廢?”
他不讚成地抬頭:“這應當叫做享受才是。”
“那也不能再享受了!”林黎有些不適地動了動,“屬下的衣裳都小了,就這麼十來天的工夫,長了怕有七八斤不止。現下就胖成這樣,等過年時豈非要胖個十來斤?”
又打量蕭珩,眼露羨慕:“您又吃不胖,似乎還長高了些。”
“是嗎?”
蕭珩倒是不知,他已經許久不在意這些外在之物了。
終於舍得放下手中的吃食,起身與林黎比劃了一番,果然是又高了些,竟已過了他將近半頭。
這樣的身高,似乎在夢裡並沒有。
蕭珩一時又有些黯然。
他後來落下殘疾,連走路都困難,更是有身高也無用了。
林黎並不知他心中所想,隻高興道:“看來是近日吃得好睡得好的緣故。說起來,殿下往日確實太過操勞……”
小小年紀,便將貴妃與太子的尊榮扛在瘦弱的肩膀。
白日裡關注外界太多,夜半時分也總容易驚醒,全不似如今這般悠閒自在。
思及此,林黎才升起的雄心壯誌瞬間煙消雲散。
一邊欣慰,一邊更減輕了自己的罪惡感,找到了繼續“頹廢”的理由:“那屬下繼續陪您吃!”
“孺子可教。”
蕭珩肯定地點點頭,語氣真誠不動聲色地完成最後的侵蝕。
“你這不是胖,是壯。你要這麼想,咱們也不是隻有吃和睡,不是還騎馬狩獵強身健體了嗎?”
禮郡王府內,一片和煦景象。
東宮,迎風閣。
太子蕭衍麵色極其難看地躺在床榻上,雙眼無神地盯著麵前明黃色鑲邊的幔簾。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猛地轉身爬將起來,連鞋襪都未穿,便如瘋似癲般往外走去。
未行幾步,又硬生生停下。
幾個宮女太監根本不敢近身,隻遠遠埋頭站著,連呼吸都極其微弱。
生怕一不小心發出什麼動靜惹到他,礙了他的眼。
然而此舉卻並沒有打消他的怒氣。
蕭衍抬著頭,急促地深呼吸,又沒頭蒼蠅似的連轉幾圈,忽而抬手指著他們罵道:“你們是傻了還是眼睛瞎了?看不到孤此刻還是光足?連個伺候穿戴的人都沒有,要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
一眾奴才根本不敢吭聲。
禁足的時日太久,蕭衍的脾氣越來越大。
早前還克製著略有收斂,但自打那日與齊王被聖上各大五十大板後,他便逐漸失控。
先是打砸東西,後又掌摑宮人,前些天更在忿恨間拉了個宮女並眉清目秀的小太監,三人進內折騰了一夜。
如今那二人雖還活著,卻都已經離死不遠。
人人自危。
太子就像個不知引線究竟有多長的炮竹,隨時可能爆炸。
周圍的安靜顯然讓他越發暴躁。
蕭衍回過身,瘋了似的將床幔整個扯下,穿上鞋,咬牙切齒地抬腳狠狠在上踏了好幾下,這才呼出一口氣,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
“去,讓黃仁川和蘇寒過來!”
“是,殿下。”
最靠門邊的一個小太監顫巍巍地應了,幾乎想要落荒而逃,卻又不敢。
硬是僵著身子出門,直至離開很遠才失了魂似的垮下肩膀。
蕭衍見狀,勾著唇發出一聲略顯惡毒的呢喃。
“下賤奴才,孤便是再被禁足,也依舊是太子!”
短短時日,蘇寒倒還好些,黃仁川一頭花白的頭發已熬成全白。
二人聽到召喚,隻覺膽戰心驚,卻不敢有片刻耽誤。
太子蕭衍就這麼衣衫不整地坐在迎風閣的內殿。
直到他二人趕到,才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又過去近半月了,你們想出什麼主意了沒?尤其是那蕭玉玨……”
“若非他突然裝傻充愣插科打諢,父皇怎可能將此事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老大和老五莽撞衝動,蕭墨又有勾結朝臣的鐵證,嫌疑極重,父皇疑心之下,必不會是今日的結果。”
“齊王……”蕭衍冷笑一聲,“仗著與齊國一戰,愣是哄的父皇給了他這個封號,整日仗著自己是長子,跟孤擺皇兄的架子。”
“他算什麼東西!”
周圍鴉雀無聲,隻聽到他漸顯癲狂的聲音。
“你們說,孤何時才能解了禁足?蕭墨為何還不被貶?”
“還有蕭玉玨,身為胞弟卻不站在孤這一邊,從小到大,隻會搶去母妃的關懷父皇的寵愛,他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要活著?”
“孤隻要看到他在父皇麵前的那副嘴臉,就覺得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