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背著手,點頭沉吟。
“的確古怪。”
“即便父皇對太子和齊王一事尚不曾真正放下,再即便是聽了本王之言對敵國細作一事有所猶疑,為防動蕩,也該是派人上門問詢,亦或是暗中探查。”
“可現下卻鬨得人心惶惶。”
“那忠勤伯府再落魄也畢竟是勳貴,若無極大的事,又有確鑿的證據,禁軍絕不敢輕易拿人。”
“他們究竟還在暗中做了些什麼啊?”
蕭珩不由微歎一聲:“沒完沒了,隻怕又不得太平。”
出門一趟,終於感受到京中暗潮洶湧的蕭珩琢磨半晌,扭頭再去看林黎身上手上那些物件時,忽然覺得不大稱心起來。
無論是金玉雕還是墨錠,雖也貴重,卻皆為身外之物。
而若要在這混亂中開辟屬於自己的一方太平天地,則需父皇身強體壯福壽延年。
他猛地停下腳步。
轉身看向林黎,蕭珩一揮手,鏗鏘有力道:“去,叫車夫將這些全都送回府,咱們去另一邊的藥鋪,買最貴的老山參!”
林黎滿臉茫然,壓根沒跟上蕭珩的思路。
就見他家主子已一反常態,再無先前的閒情與慵懶,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前走去。
日漸西斜,白虎街依舊人聲鼎沸。
小販的叫賣聲給整個京城平添了幾分活力。
燭火幽幽,光線昏暗。
血腥潮濕而粘稠的氣息不斷飄蕩,刺鼻的惡臭無孔不入,絲絲繞繞一點點鑽進人的口鼻。
陰氣彌漫,讓本就寒意刺骨的大牢越發顯得森冷而可怖。
衛肆垂頭被綁在木架上,外表看來還算乾淨,可慘白如紙的臉色和抖如篩糠的身子,還是彰顯出他此刻的處境。
黑螭衛統領吳尤無甚表情地坐在他麵前,手中正把玩著一塊做工頗為精湛的烙鐵。
左手的木架上還掛著各式刑具,模樣各異。
不遠處燭台燃燒發出輕微的“劈啪”聲響,隱約還有淒厲的慘叫和哀嚎透過厚重的牆壁傳來。
衛肆不由自主哆嗦得更加厲害。
似乎是覺得這畫麵有趣,吳尤一張冷若寒霜的臉意外地露出一絲笑容。
“真是不易,明明已怕成這樣,卻還死咬著牙不肯鬆口,可你也該知道,麵對你們這些勳貴之子,我黑螭衛一向是先禮後兵的。”
“你能熬到今日,現下還能全須全尾站在這,無非是因出身還算高貴,可你若再這般閉口不言……”
他扭頭看了一眼正在計時的滴漏。
“還有半刻鐘,半刻鐘後,我待你便如待尋常人一般無二。”
“彆說你是忠勤伯府內無官無爵的衛公子,便是忠勤伯當前,本官也再不會手下留情。”
“說與不說,”吳尤舉起手中的烙鐵晃了晃,“啊,不對。”
“應當是,不受任何刑罰自己主動交待,或是受儘折磨之後被動交待,全在你一念之間。”
他說罷,緩緩起身,踱步走到衛肆跟前。
“本官最後再問你一次,你替太子傳遞消息許久,除了那日去禮郡王府報信,究竟還做過什麼?”
“你府中密切往來的那個珠寶商,與你究竟是何種關係?”
“追溯源頭,朔上石最初出現就在那家商鋪,此事你是否知情?”
“太子是否知情?”
“還有——齊王府中的木盒,究竟是何人所為?”
吳尤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抬起手。
“隻此五問,”他又意味深長地停頓片刻,“其實算來該是兩問,這點你我心知肚明。”
“你若答,那一切好說。”
“若不答,那本官便再等等,等你實在撐不住了,再聽你的答案。”
衛肆麵如死灰,哪還有平日那副瀟灑自如的姿態?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
就在大半個月前,他還是暗中追隨太子,前途一片光明的忠勤伯府未來。
可伴隨著太子出事被禁,禮郡王莫名不配合,齊王府突然被搜,一切就都變了模樣。
那日他聽令前去麵見蕭珩,原本胸有成竹,誰知事未做成,卻被氣了個半死,害他一時衝動沉迷溫柔鄉,都沒工夫再去細想是否還有其他法子補救。
結果太子再次被聖上嚴辭斥責,到如今還被關在東宮,解禁之日遙遙無期。
當時他既擔心又害怕。
擔心太子就此一蹶不振,更怕太子怪罪他辦事不力,不知會降下何等責罰。
好容易熬到年節將至,京城的禁軍卻突然出動。
衛肆甚至都不知自己哪裡露出了馬腳,就被人從煙花柳巷的被窩裡撈了出來,關進了黑螭衛的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