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落下的滴漏像是催命的符咒。
衛肆心中念頭翻湧。
一時想要寧死不屈,百折不撓,以保忠勤伯府太平。
一時又想坦白從寬,戴罪立功,以求聖上庇佑。
一時覺得隻要咬緊牙關,黑螭衛未必就能拿他如何。
一時又覺得即便他不說,這幫人恐怕也已查到了證據,屆時他不僅要受儘皮肉之苦,還依舊會難逃厄運。
充滿未知的一切讓他慌亂又無措,直到吳尤再次出聲。
“還有最後十數的時間,十、九、八……”
一直咬緊牙關,腦中天人交戰渾身僵直的衛肆瞬間激動起來。
“吳大人!吳大人饒命!”
吳尤充耳不聞,冷漠而淡然地繼續:“七、六、五……”
“吳大人!”
衛肆聲音都變了調,整個人開始急劇地抖動,五官因極度的恐慌變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嗷嗷叫道:“饒命!饒了我!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求你不要,不要!啊啊啊——”
吳尤麵無表情抬手,將在火中燙得通紅的烙鐵輕輕貼在他的身上。
衛肆疼得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就聽到吳尤仿若地獄惡魔般的聲音:“衛公子中氣十足,看來我黑螭衛的手段,您還能多見識幾樣。”
“無妨,硬骨頭本官見得多了,反正還早,咱們慢慢來就是。”
夜深人靜。
黑螭衛的大牢裡動靜卻不小。
而此刻的齊王府,則又是另一番景象。
齊王蕭墨難得進了書房,正在照著從各處找來的字帖寫一幅百“福”圖。
幾個心腹湊在一旁看,時不時說兩句。
“王爺,這一橫還要再拉長些才更好,誒!對對對,如此便完美。”
“這正楷可往裡頭寫一些,行楷往外寫一些,再大點。”
“啊唷王爺!這筆太重太粗,墨都暈開了……”
一直屏息凝神的蕭墨實在沒忍住,“啪”地將手中的毛筆狠狠摔到了桌上,暴跳起來。
“老子上陣殺敵都沒這麼難!這都幾天了,還剩幾天啊?便是老子費心費力寫好了,她們幾個還來得及繡嗎!”
“送什麼節禮不好,非得要寫這東西,本王這十年來待在書房的時間都沒有這幾日的長!”
幾個心腹聞言,趕緊又七嘴八舌地勸。
“王爺息怒。此事於您來說的確不易,但正因不易,才更能顯出您的一片孝心啊。”
“不錯,如今您被禁足在府,也不適宜再去準備多貴重的物件,不如另辟蹊徑,隻要能得聖上歡喜,那不就萬事大吉了?”
“這百‘福’圖正是寫時最難,等您打好了底稿,小世子再添上最後兩筆,王妃與側妃們隻需照著描繡便好,還有近十日的工夫呢,來得及,必然來得及。”
“王爺,如今這百步都已走九十九步了,萬不能此刻放棄啊!”
蕭墨被一群人絮絮叨叨勸得頭大,恨不能將眼前的紙給撕爛才舒坦,卻不得不壓著性子重新換了支大號的兼毫,一拍桌子。
“來,給本王換紙磨墨,繼續!今日不寫出來,就彆睡了!”
蕭墨忍氣吞聲俯身低頭,再次奮筆疾書。
京城的另一頭,大殿巍峨,雕廊畫棟。
同樣是在書房,比之齊王府,卻有些陰暗而清冷。
成片的紫檀木架將屋內整個空間分隔成內外兩塊,隻留中間一處可供走動。
書架上層層疊疊的卷軸遮住人的視野。
透過稀疏的縫隙,隻能看到幾個模糊的身影。
“事已至此,竟又讓太子逃過一劫,說來還是齊王爛泥扶不上牆,那般拙劣的手段也能將他弄到今日這地步。”
“太子才剛落難,他便露出一副猖狂嘴臉,不知收斂為何物,小人得誌至樂極生悲,實在白費本王一番心血。”
坐著的那人說罷,下方幾人隨即輕聲附和。
“可不是?本以為太子犯下如此大錯,隻怕會儲位不穩,可如今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禁足,卻再無說法。”
“太子與齊王同時被禁,朝中日日吵鬨不休。年節將近,若聖上為穩朝局再將他二人放出,那才是真是功虧一簣,白忙活一場。”
也有人出言反對。
“放出來?隻怕沒那麼容易,這兩日街上可拿了不少人,禁軍整日地轉,黑螭衛也暗中出動,聽說忠勤伯府那位衛公子可是被抓了。”
“此人說來是個遊手好閒的紈絝,但咱們的人親眼所見,六皇子進宮前那幾天,他沒少在禮郡王府前晃悠。”
這番話引來又一陣議論。
“若他是太子的人,那聖上此舉可就大有深意。”
“說到禮郡王,我等先前還覺得他死忠於太子,雖則有些小聰穎,其實不足一提,可時至今日,他所做之事樁樁件件倒叫人有些吃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