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憂心皇後的身體,一邊更害怕兩位妃子的身孕再次不保。
結果這回老天卻開了眼,又或者是皇後用她自己那早已苟延殘喘的命換來了大梁的光明。
蕭墨雖是後懷上的,卻先出生了。
在之後,蕭衍也出生了。
一個接一個的皇子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梁帝的目光無意識地在百福圖上停留,似是透過這圖看到了從前。
“臭小子!”他笑罵了一聲,“當年朕還指望他能成博覽群書,不僅取名為‘墨’,還給他取字為‘硯知’,可他倒好。”
“不僅不愛寫字,更不愛讀書,倒是對刀槍棍棒愛不釋手。”
“朕當年應替他取名蕭武才是。”
梁帝所言雖則是罵,卻透著關愛和親昵。
齊王一派的朝臣耳中聽著,紛紛心跳加速,也不知是因飲了酒還是因大殿內本就熱,隻覺得額間冒汗,渾身發燙。
這個時候,他們也不敢隨意開口。
倒是蕭寧實在沒忍住接話:“那您給兒臣取名蕭寧豈非也取錯了,照父皇的意思,兒臣該叫蕭熱鬨,蕭喜慶,蕭樂嗬才對。”
“你?”梁帝轉頭,瞪他一眼,“你該改名叫蕭皮猴子!”
一句話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蕭寧並不在意,甚至還裝模作樣地跪倒在地,配合道:“那兒臣蕭皮猴子便謝父皇賜名。”
有大臣讚道:“恭郡王孝感天下,既備了如此用心的賀禮,又能兄友弟恭,更能彩衣娛親,當為我大梁表率!”
“不錯,此禮的確難得且定然耗費極大的心血,這百福圖已是震撼,陵山先生的山水畫更是千金難求。”
“能求得陵山先生出手,隻怕殿下還吃了不少苦頭。”
蕭寧聽到這話,一擺手毫不在意道:“能博父皇一笑,本王便是吃點苦又算什麼?”
蕭珩放下手中的竹筷,捧著茶盞小口小口地抿茶。
乾安宮的大殿內,好一副父慈子孝君臣同樂的熱鬨景象。
從前身處其中未曾察覺,如今冷眼旁觀才覺荒謬。
也許皇子們的確被周身遍布的迷霧晃花了眼。
自以為所作所為皆滴水不漏。
可父皇執掌朝政多年,什麼樣的人與事不曾見過,卻依舊不願當麵拆穿,而是儘力配合。
眾人皆說帝王多疑狠絕。
焉知他是否也有曾有過許多遲疑心軟的時候。
梁帝對陵山先生知之不多。
此刻見一眾大臣反應如此強烈,便又打聽起其中詳情。
蕭寧搖頭晃腦。
一邊連說不苦,一邊又輕描淡寫將這些日子所吃的苦頭一五一十,事無巨細說了個明白。
蕭珩在旁,越聽越匪夷所思,眼前這一幕幕簡直比齊王寫出的離譜醜字還離譜。
但如此咄咄怪事大家卻恍若未覺,甚至還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若非有夢中恍若一世的曆練,他恐怕真能忍不住笑出聲。
不過……
若非有夢中的一世,他恐怕也並不能如此刻這般看得明白。
雖說腦中無數念頭紛繁複雜,倒也沒耽誤他享受當下。
蕭珩將茶盞放下,又從麵前的小碟中抓了一小把瓜子。
還喚小太監找了個靠墊,微微歪著,以更舒服的姿勢,邊嗑邊看。
眾人的注意力此刻都被大殿中的梁帝和恭郡王吸引。
並沒人理會他。
蕭珩自在地伸伸胳膊伸伸腿,聽蕭寧繼續繪聲繪色地講演。
一番親昵之言後,梁帝明顯十分高興。
轉身吩咐張寶全:“將這座燈籠收好,待正月十五元宵節那日擺到城中去,也叫我大梁子民都一齊看看。”
“不過,”他又叮囑,“屆時還是得著人好生守著,點燈時萬不可燒壞了,待落燈後,叫人將這百福圖和山水畫都卸下來,找個好手藝的匠人裝裱。”
“是,是,奴才省得。”張寶全顛顛地跟在他身後,連聲應答。
梁帝說罷,停了半晌,目光在百福圖和恭郡王身上來回轉了兩圈,終是開口:“此番你們準備的這件賀禮,甚合朕意。”
“朕貴為一國之君,也不能白收了好處卻沒個表示,既如此,就讓……”
一個“齊”字尚未出口,不遠處的秦王蕭肅卻陡然間站起身來。
“父皇,兒臣也還有一物想要獻上。”
梁帝本就有些踟躕,一時下意識道:“什麼?”
就見蕭肅再一招手,由兩個小太監手捧托盤走近。
這回他倒是不曾再故弄玄虛,而是直接跪地道:“此乃太子殿下手抄心經一百零八卷,由兒臣拜請光華寺住持加持,以賀我大梁萬年永固,以祝父皇身體康健、功德圓滿。”
“此外,”他說罷,又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箋,雙手奉上,“兒臣這裡還有太子手書一封,請父皇聖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