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不可思議的場景,想想是發生在大梁的官場之上。
蕭珩莫名又覺得,也合理。
這麼一群被權利侵蝕早已迷花了眼的人。
日日抬頭不見低頭見,成天狗咬狗。
即便再如何裝模作樣披著人皮,時間長了也難免會偶爾暴露出瘋狗的本性。
擺在從前,他亦是其中一員。
不對。
他不僅是其中一員,還是瘋得最厲害的那個。
心中想著,蕭珩默默將麵前的吃食往旁挪開了些。
方才瓜子嗑得有些多,又有點渴。
身邊的小太監從他坐下後便一直在跟前伺候。
眼得見這位禮郡王年紀輕輕卻安如磐石,無論發生何事都能紋絲不動,不由十分敬佩。
敬佩之餘,心態也變得平和淡然。
那邊還在撕耳朵揪頭發的當兒,小太監手腳麻利地替他將矮案上打掃乾淨。
未曾要他多言,又將稍遠些的小茶壺移了過來,點燃炭火。
矮案旁的木架上共八種茶葉可選,且皆是上品。
這回蕭珩挑了口感回甘,色澤清透的小種紅茶。
小壺咕嚕咕嚕,水燒開後先行燙盞,再以專用的青瓷盞洗茶泡茶,片刻後便能入口。
舒服!
茶韻悠長,一切的煩憂都因此飄散殆儘。
蕭珩現在不想做瘋狗了,隻想做個人。
一麵是閒雲野鶴的品茗,一麵是吵鬨不休的撕扯。
一麵是歲月靜好安寧祥和,一麵則越看越讓人煩躁。
梁帝握著信箋的手幾番捏緊。
那幫兵魯子打得發了凶性,也不知是酒精上頭還是積怨已久。
總之一錯眼的工夫,本就已經頭破血流的陳侍郎竟被人抬過頭頂,吆喝著就要將他扔出大殿。
這要真叫人給扔出去,禮部與兵部之間今日便要結下生死之仇。
這還是他的臣子,是他的江山,是他的大梁嗎?
梁帝忍無可忍,抬手將信箋往人群中打得最歡快的一處甩去,大喝一聲:“放肆!”
片刻的停頓,禁軍也終於找到空隙插入其中將人群分開。
升騰的熱血被突如其來的寒意澆滅,四散的理智終於漸漸回攏。
糾纏中的眾人罷手,轉過頭便看到梁帝正顏厲色的臉。
其中幾個正抬著陳侍郎的也回過神,察覺到帝王冰冷的視線,這才發覺他們有多顯眼,更是嚇得猛一哆嗦,都沒來得及細想手先下意識鬆開。
“咚”一聲悶響。
陳侍郎幸運的沒被扔到大殿外,卻又倒黴的直接被丟到了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這一下猝不及防,摔得很慘。
哀嚎幾乎瞬間到了嗓子眼,卻被梁帝略顯陰鬱的聲音打斷。
“好得很,好得很,”帝王的目光掃過狼狽不堪的眾大臣,語速很慢,一字一頓,“除夕之夜,乾安宮內,我大梁朝臣,竟鬨出猶如街頭潑皮相互廝打般的荒唐事。”
“實在是精彩!妙極!”
“今日宮中不曾請戲班子,朕原先還怕不夠熱鬨,如今看來,有你們在此唱這麼一出大武戲,還有他們什麼事?”
“社稷之臣,國之股肱,啊?”
無人再敢發出絲毫動靜。
大殿內烏泱泱哆哆嗦嗦地跪了一地。
梁帝來回踱了兩步站定,本就已經氣得肝疼,結果一抬眼,入目是一個個鼻青臉腫披頭散發的大臣。
而戰火最激烈之處,上好的美酒佳肴更是胡亂灑了一地。
先前收到賀禮的好心情早已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若非是除夕夜,大梁又一向已仁孝治國,梁帝此刻都恨不得殺幾個人來泄憤。
“看看你們乾的好事,再看看你們的模樣!瞧瞧你們的德行!”
“朔上石之事在前,齊國之心昭然若揭,如此內憂外患,你們全當看不見!一個個對內不思護大梁百姓,對外不思攘外族禍端,倒學會了窩裡鬥,還學會了在大殿互毆!”
他越說越氣,聲音都變了。
“傳出去,我大梁朝廷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還有你們,”顫抖的手半天沒指著明確的人,卻幾乎將方才鬥毆的一眾人等掃了個遍,“今日你護著太子,明日他支持齊王。”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做什麼?朕還沒死,你們就忙不迭地要擁立新君,想要逼宮造反了?!”
這話實在太嚴重。
雖分屬不同派係,可這幫人或自願或被迫的提前站隊,也無非是想自保,或將來能有個從龍之功。
潑天的富貴擺在眼前,有時不賭不行。
而若賭贏了,那便是錦上添花更上一層樓。
但要說什麼提前擁立逼宮造反,那卻是絕無可能。
因此梁帝話音剛落,底下的請罪聲便立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