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慘死的場景時常在腦海中重現,蕭珩最初的反應便是逃避。
若他遠離奪嫡之爭,一心忠於君父,在父皇的庇佑下,他至少還能安穩地活上十來年。
不會被迫遭受罵名,不會擔負本不屬於他的罪惡。
更不會因救太子而落下終身殘疾。
當然,遠離紛爭的好處還有更多,譬如這般特立獨行,父皇最終的選擇也許會變得不一樣。
到那時,這至高無上的位置,他也可以想一想。
但漸漸的他卻發現,這些想法還是太過幼稚。
作為已經成年的皇子,是否參與並影響朝政,是否會對旁人造成威脅,早不是他們自己能控製的了。
就好比太子與齊王被禁,眾人的目光自然會落在楚王蕭辭身上。
所以沈玉楓的馬驚了。
秦王蕭肅一向頗有能力,又恰逢科考在即。
因此他受傷的臉至今都未好。
拋開隻會打打殺殺腦子不大好使,雖有點小心思卻能叫人一眼看到底的恭郡王蕭寧,接下來最有威脅的便隻剩下他——
大梁的禮郡王。
萬丈深淵終有底,唯有人心不可測。
權力的欲望早已將眾人的雙眼蒙蔽。
以至於為達目的,為圖自保,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
從前,蕭珩並未覺得自己有何特彆。
可如今想來,在旁人眼中,他出身與太子一樣高貴,又深得聖寵,文武雙全也就罷了,這些日子被迫入局,還攪亂了好幾樁大事。
於是除夕夜的尾聲,那隻貓便險些要了他的命。
危險無處不在。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從夢中剛剛醒來的那段時間,蕭珩不是沒想過要讓太子付出代價。
但依照目前的局勢看,唯有將他擺在前麵擋著,才是更好的選擇。
畢竟若非他位置不穩,又何至於叫旁人的目光落到他這個六皇子的身上?
做好當前謀劃的蕭珩,一時又有些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不得不說,這幫人也著實有些太過心急。
心急便容易出錯,一錯再錯,更容易昏招迭出。
如今太子雖犯了大錯,父皇還好好的活著。
身體康健,雖說落了些頭疼的毛病,動起怒來也不含糊,甚至依舊能夠一拳能打死一頭牛。
這般你死我活的爭鬥,這般妄自揣測聖意,想要利用皇權達到自己的目的,恐怕不僅無法得逞,還會受到警告和懲罰。
如蕭珩所料,元宵之前,京城出了幾起大事。
一是黑螭衛奉命查封忠勤伯府當夜,人還未至,府內便突然走水,偌大一個伯爵府被一把火徹底燒了個乾淨。
據說因事發當時眾人睡得熟,沒能留下一個活口。
二是刑部查出宮宴當日,沈玉楓的馬的確被人動了手腳。
不過那人卻是因為私怨想要報複——無論哪個男人,自己妻子被人強取豪奪,恐怕都不能忍氣吞聲。
不過此人雖認罪,卻不承認自己有錯,反倒將沈玉楓從頭到尾從裡到外罵了個狗血淋頭,就連沈家祖先都沒放過。
刑部倒是想再挖出點東西,那人卻連罵三天滴水未進,吐血死了。
三是黑螭衛大舉出動,各處搜查與衛肆曾有過關聯的人家。
兵部尚書袁瑋本人倒是幸免於難,可他的嫡次子卻因“識人不清、收受賄賂”被關進了大牢,所收財物一律上交。
袁瑋亦被罰俸三年。
除他之外,此事涉及到的官員眾多,六部幾乎都不曾幸免,就連宮中侍衛都因此進行了大清洗,被革職查辦抄家流放的不知凡幾。
消息鬨得沸沸揚揚,就連沉迷武學不可自拔的林黎聽到風聲後都有些好奇。
“怎麼短短幾天,發生了這麼多事?感覺外頭天翻地覆一般。”
蕭珩聞言,輕笑一聲:“可不就得天翻地覆?”
他想了想,合理猜測。
“元宵就快到了,父皇應當是想在此之前將這攤子事徹底解決,再給他們點警告和敲打,叫各方都安分些,至少彆在元宵當日鬨出什麼亂子吧。”
“隻是不知究竟是背後之人越害怕越大膽,真的一錯再錯昏招迭出,還是有旁人借此機會故意火上澆油,竟搶在黑螭衛之前將忠勤伯府燒了……”
“總之這把火一燒,父皇定然震怒。”
“如此,也不能怪受牽連的人變得越來越多。”
“亂啊!”
蕭珩抬起手,輕撫了一下身旁的長槍,有些頭疼地猛一轉身,看著林黎道:“真的是亂!你說本王此刻裝病告假,說元宵那日不出席,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