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第一醫院，吃過午飯後，護士們自發地湊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談論起了醫院最近的八卦。

其中最令人感興趣的話題，無外乎三天前住進頂層病房那名帥哥。

許多年輕護士聽說此消息後，紛紛主動請纓表示願意負責看護，這可把護士長給難壞了，左挑右選下，最終敲定了兩名資曆深厚的護士。

今日正好輪到人選之一的明美當班。

站在白色病房前，明美小心翼翼地敲響房門。

房間內很安靜，如往常一樣無人應答。

明美知道那位先生肯定又睡著了，進門後習慣性地往右邊看去，果然瞧見了趴在病床旁的那道人影。

三天了，這個男人幾乎沒有離開過病房半步，明美不由得好奇床上的人究竟跟這個男人是什麼關係。

照例檢查一遍，明美記錄好數據便離開了。

窗外鳥鳴陣陣，明亮簡潔的病房陽光和煦，倒映在雪色牆壁上的婆娑葉影搖曳生姿，撥弄著床邊的桔梗花。

粉色的花苞垂在瓶口，靜靜地綻放。

小護士離開後不久，陳京墨就醒了。

他動了下酸麻的胳膊，旁邊的人就好像察覺到了什麼，跟著一道醒了過來。

對方頂著一頭亂蓬蓬的卷毛，臉色疲憊，下巴還掛著幾縷稀稀落落的胡茬。

才睡了不到三小時的萬千行睜開兩個熊貓眼，激動地端起桌上的熱粥。

“睡了這麼久肯定餓了吧，來，先喝口粥。”

這是徐管家中午剛送來的營養粥，一直放在保溫櫃中，這會兒人醒了，喝著剛剛合適。

萬千行舀了勺往陳京墨的嘴邊送去，“徐叔才送來的，還熱著呢。”

陳京墨偏過頭，躲開對方遞過來的營養粥。

直接了當地被拒，萬千行也不氣惱，以為是粥不合對方的口味，於是他放下手裡的碗，從保溫櫃裡拿出了其它吃食。

可無論麵對多麼香氣撲鼻的食物，陳京墨依舊無動於衷。

“這些都是今天才做的，嘗嘗吧，很好吃的。”萬千行笑著哄道。

“沒胃口。”

陳京墨淡淡地拒絕，一副惘然若失的模樣，好似對眼前的一切都提不起興趣。

萬千行知道硬逼對方也不是辦法，猶豫了半晌，還是拿起早已準備在一旁的白色盒子。

“這是什麼？”

“他的骨灰。”

陳京墨神情微怔，嗓音沙啞，“誰的骨灰？”

“醫院說屍體不能停放太久，我就命人帶去火化了。”

陳京墨冷冷道：“你在說什麼，苟子不是已經快好了嗎？醫生說手術很成功，過不了多久就會出院………”

“你記錯了，他在三天前就已經死了。”

“他沒死。”陳京墨語氣低沉。

萬千行看向試圖逃避的青年，清臒的麵容蒼白頹喪，仿佛一朵枯萎的玫瑰花，搖搖欲墜的花枝隻需輕輕一碰，頃刻間便可折落入塵。

“京墨，他已經死了。”

“你胡說。”陳京墨閉上眼睛，哽咽道，“他沒有死，我不許你說他死了！”

“我胡說？”萬千行臉色頓時暗了下去，“當初要打賭的人是你，毀約的人也是你，究竟要我怎麼做你才願意接受，難道我就這麼讓你討厭嗎？！”

攥緊手中的盒子，陳京墨望向床頭那株開得正豔的桔梗花，心底泛起一絲絲波瀾。

見床上的人始終沉默不語，萬千行咬牙，惱怒地摔門離去。

桌上的桔梗花震顫兩下，飄落了幾片焦黃的枯葉，陳京墨抬起頭，視線掠過空氣中的淡黃色光暈，望向窗外的藍天。

兩天後，一則重磅消息在醫院裡光速瘋傳。

住進頂層病房裡的那位病人，據說昨晚突然離奇失蹤了。

幾名值班的小護士受到牽連，被院領導以玩忽職守的理由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萬千行抽調了當晚所有的監控，卻隻拍到對方離開大樓的身影。

時間是在昨夜淩晨，距現在已經過去大約七八個小時。

發現對方的蹤跡後，萬千行也顧不上找醫院的麻煩了，當即帶著一堆人迅速離開。

此時，往來熙攘的火車站大廳，陳京墨孤身一人來到了售票處。

上了年紀的售票員手拿身份證，對著窗口外臉頰淤青，領口沾滿土黃淤泥的青年懷疑地打量，“一張火車票？”

陳京墨抱緊懷裡的盒子，點點頭，“一張到A市的。”

在售票員慢吞吞地操作下，等了半天，陳京墨才拿到了前往A市最新一班的火車票。

進入候車大廳，在循環廣播的指引下，陳京墨終於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綠皮火車‘轟隆隆’穿過山地原野，荒涼的秋景一望無垠。

陳京墨坐在窗邊，想起來時的漫天大雪，瑩白的冰雪褪去，露出了一片土黃色的高坡。

綿延起伏的土坡上種滿了樅樹，被深秋煎炙的葉片微微泛黃，呈現出落日餘暉般漂亮的金茶色。

秋風卷過山丘，‘沙沙’作響的森林裡傳來了幾隻灰椋鳥的叫聲，陳京墨看著它們躥出樹尖，蹦跳在光禿禿的枝乾上。